
蔻蔻梁,旅行作家,已出版《辭職!去旅行》和《如果你在就好了》,足跡遍布全球50余國。邊寫字,邊旅行。
幾乎每個從肯尼亞回來的朋友都會給我帶一種小彩色陶珠做成的首飾。有時候是一對耳環,有時候是一串項鏈。后來我自己去了肯尼亞,給每個朋友都帶了這樣一個“小而美麗”的手信。
它是Kazuri,在斯瓦希里語中的意思是“小而美麗”。
我在一個清涼的早晨來到位于肯尼亞首都內羅畢的Kazuri工場。工場很簡單,幾座平房,在門廊和柱子上,費心地用彩陶柱子和彩陶片拼出不同的圖案和歡迎的字樣。圖案簡單得近乎童稚,在這樣的童稚里有某種努力的意味——看,我是很認真地做出了這樣一個漂亮的圖案來歡迎你呢。我親手做的呢。
工場的主人蘇珊在1975年創辦這個工場。她從小就喜歡泥土,在以色列,她看到那些從歐洲來到非洲用于交換黃金和奴隸的貿易珠子之后,決定要反向行之,用非洲的泥土做成的珠子向歐洲交換黃金。
后來,蘇珊在內羅畢附近發現了很多單親母親。她們年輕,無助,需要工作和幫助。她們普遍沒有受過良好教育,生活貧窮,但依然保有非洲人的驕傲和自尊。
蘇珊設立了Kazuri,在這個工場里,百分之95%以上的雇傭者都是這些來自貧民窟的單親母親。蘇珊從零開始教育她們如何制作這些陶珠,而非洲人與生俱來的對鮮艷色彩的敏感讓她們煥發出無窮無盡的想象力,很快地,她們就集體創作出許多不同配色和不同花紋的陶珠。這些陶珠的原材料是產自非洲的白堊土,經過高溫煅燒之后,散發出鮮艷奪目的色彩。
那些不堪的往事都過去了。工場里的女人們雖然都在沉默地埋頭工作,但她們是自信的,在面對參觀者的時候,她們坦蕩地四目交接,然后咧開厚嘴唇給出一個寬厚踏實的笑容。大部分的女人都在流水線上做重復性的工作,而其中幾個“大師級”的女人,則無師自通地懂得用陶珠編織出各種圖案的門簾和掛件。她們有自己專屬的工作角落,就算是用相機拍攝她們的背部,她們也有本事用自己的背向鏡頭展示自己的自豪。我用鏡頭對準其中一個老媽媽,她驕傲地抬起頭,用大拇指指指自己說:“Come take my picture, come take mama’s picture!”
目前,這個工場已經有員工340余人,主要生產手鏈、耳環等陶瓷首飾以及各式精美的小陶器。在工場邊上有一塊小白板,手繪著工作流程表格,上面有來自世界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訂單。主管向我們展示這些訂單的時候,簡直就像在夸獎自己家的小孩。
工場隔壁是一個小型的商店兼展示廳。在商店的墻上,還貼有一份布什夫人的感謝信。商店里面有你能想象出的各種最飽和和最鮮艷的顏色。細看,每顆陶珠都不完美。和力臻完美的日本人不同——同樣是珠子,日本人培養出來的就是無暇的珍珠。而這些陶珠有些不夠圓,有些釉面不夠平整,有些顏色不均勻。但是這樣的不完美處處都是手作的細節,從某些沒有上釉的地方露出來的部位,就是來自非洲大地的泥土啊。
所以有時候會生出小小的感嘆來,這何嘗不是另外一個意義上的珍珠。它們來自非洲大陸,同樣紀錄著生活粗糙磨礪的女人的汗水和淚水。而我輕而易舉地,就把小小一片非洲的土地佩戴在脖子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