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藕汀：“最后的名士”

今年是著名畫家、詩人詞家、版本目錄學(xué)家吳藕汀誕辰100周年。他生前是浙江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今年8月，為紀(jì)念浙江省文史研究館成立60周年，在浙江美術(shù)館展出的“崇文尚德—甲子 ·藝苑耕耘”書畫展中，有一幅吳藕汀的畫作《煙橋歸雁》，吸引了眾多觀眾的目光。觀畫憶人，人們憶念起這位文化老人為地方文化事業(yè)和鄉(xiāng)邦文獻所作出的重要貢獻。

“最后的名士”吳藕汀：許.顏

吳香洲：人家以為你是從“四書五經(jīng)”讀起的。

吳藕汀：瞎三話四，我都沒見過的。

許宏泉：你也經(jīng)常看一些《中國農(nóng)民調(diào)查報告》《往事并不如煙》之類的書？

吳藕汀：我最喜歡時政，你去看我的《藥窗詩話》就知道了。

許宏泉：你除了喜歡看戲之外，還喜歡唱幾句么？

吳藕汀：我是拍曲，京戲只喜歡看但不唱，我拍曲拍了十年，我從小旦唱到老旦，從《刺虎》唱起，到《游園驚夢》 ……

—引自《吳藕汀訪談錄》

對話中的許宏泉是美術(shù)評論家；吳香洲是吳藕汀的學(xué)生，畫家吳蓬之子。用時髦話來說，他們都是“藕粉”。

在“藕粉”的隊伍里，既有吳藕汀的鄉(xiāng)人，也有一些外鄉(xiāng)人；有白丁，也有《近三百年嘉興印畫人名錄》《煙雨樓去處。一些鎂光燈下的知名人物，比如張鐵史話》《嘉興詞征等》。吳藕汀去世后，他的藏書“機緣巧林、汪涵。2000年5月2日，吳藕汀由南潯回到闊合”到了邵嘉平處。邵嘉平將所有書目列

給吳藕汀整理、印刷《吳藕汀藏閱書別50年的故鄉(xiāng)嘉興，家住竹橋苑。表存檔后說：“我經(jīng)手的東西都留下痕目錄》的邵嘉平從商，也是“藕粉”隊伍回來時，他手里抱著4方吳昌碩的印跡，待日后研究藕公者可作參考。”中的一員。章和20萬字的書稿《戲文內(nèi)外》。一起回藏書目錄里，一共1865種2343冊。其

來的還有他的藏書。中1366種（1648冊）藏書、280本雜志搬

藏書有了新去處書是他整理回家行裝里的大頭。當(dāng)往梅花洲翰林書院。老人的藏書一小部

吳藕汀（1913-2005），號藥窗、信天年南潯簡陋的平房內(nèi)滿目皆書，一捆捆書分由愛書人自行購得。翁等，《藥窗詩話》就是他眾多著作中的堆成了書墻。在普通人的經(jīng)驗里，寫詩話、拍昆一本。先生以版本學(xué)專家身份，去南潯如今，印章去了嘉興博物館，《戲文曲、觀古畫這樣的老派文人，日日里讀的藏書樓劉氏嘉業(yè)堂整理古籍多年。著有內(nèi)外》由中華書局出版，它們各自都有了總是詩詞歌賦、鄉(xiāng)邦文獻之類的典籍。

這類書，《吳藕汀藏閱書目錄》里有，但關(guān)于政治人物、明星人物的傳記、社會學(xué)、歷史學(xué)、醫(yī)學(xué)、武俠等書籍也靜靜地躺在吳藕汀的閱書單里。

觀書看人，這是一個有趣的老先生。

1973年，吳藕汀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

汀藏閱書目錄》里有，但關(guān)于政治人物、明星人物的傳記、社會學(xué)、歷史學(xué)、醫(yī)學(xué)、武俠等書籍也靜靜地躺在吳藕汀的閱書單里。

觀書看人，這是一個有趣的老先生。

一生在書堆里生活

1973年，吳藕汀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

吳藕汀的部分著作 Some published books by Wu Outing

我十五至二十五歲是 “繪畫 ”，二十五至三十五是“玩印”，三十五至四十五是“度曲”，四十五至五十五是“填詞”，五十五……是“種藥”，以后不知怎么……

聽上去他的人生很是恣意。

早于“五四”新文化運動前6年即1913年，吳藕汀出生于商賈之家，從小過著左琴右書的生活，跟著庶母練習(xí)書畫。這是他人生最初的底色。一個破落人家子弟，卻善于把人生詩化。

1990年開始和吳藕汀通信的范笑我說：吳老先生年輕時是一個紈绔弟子，過著唱唱戲、玩玩蟲、喝喝酒的生活。自從和王繡之結(jié)婚后，覺得不能辱沒夫人家的門風(fēng)，開始喜歡看書。按現(xiàn)在的話來講，他就是一個宅男，每天在家里看些書、畫些畫。

上世紀(jì)50年代，他赴南潯嘉業(yè)堂藏書樓。在樓中8年，過眼古籍無數(shù)，版本精通。

他在南潯呆了近50年，其間，妻子幼兒早亡，他以書為伴，以畫為酒，涂涂寫寫，留下那個年代的“雪泥鴻爪”。

他成為詞人、畫家、版本目錄學(xué)家，工篆刻，懂昆曲。詩詞畫三絕。人們后來稱這樣的人為名士，他被譽為“最后的名士”。

他已出版的多本詩文、書畫集子中，寫家國變遷，更寫人情世故；寫歷史風(fēng)云，更寫鄉(xiāng)邦文物；寫文壇掌故，更寫文人風(fēng)骨。他擅寫各色人等，文中飽含深情，而又淡若云煙，既有深厚文化內(nèi)涵，又有抒發(fā)世態(tài)人情的感懷。

他生前自己用18個字形容一生：讀史，填詞，看戲，學(xué)畫，玩印，吃酒，打牌，養(yǎng)貓，猜謎。前四項是主要活動，后五項是余興。

而讀書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活動。他一生在書堆里生活，編地方志、戲曲、精研詞學(xué)，一輩子都在自學(xué)。

留在人們印象里的是他橫倚在藤椅上，右手捏著紫砂壺，左手一卷雜志，白眉紫面，活脫一尊羅漢。他一生不求聞達，藕汀老人在書畫、文學(xué)、經(jīng)史子集諸多領(lǐng)域皆有不凡建樹，卻自甘淡泊，避居嘉興，不赴都市湊熱鬧，不與世俗同沉浮。所以更能讀自己想讀的書，畫自己想畫的畫。

吳小汀在《我的父親吳藕汀》里寫道：從我懂事開始，就跟隨在父親身邊，他讀書非常用功，但并不是死讀書，碰到有用的資料和想法就記錄下來，做讀書筆記非常用心。

吳藕汀也經(jīng)常來到范笑我的秀州書局買書， “吳老先生對于書有自己的喜好，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不會遷就別人。 ”

關(guān)心時政，也喜歡娛樂

翻閱他的藏閱書單，也是我們走進吳藕汀書畫人生的一個進口。

戲曲、詞學(xué)、工具類的書籍，自然不在話下。

歷史、名人傳記、武俠、偵探、醫(yī)學(xué)等書籍也不在少數(shù)。

吳藕汀曾說：一個老年人沒有新思想，等于行尸走肉；一個年輕人沒有前人的積累經(jīng)驗，容易狂熱冒進。

他喜歡跟年輕人交往，會通過種種渠道獲取新信息，甚至對網(wǎng)絡(luò)上的語言也有相當(dāng)?shù)牧私狻Ｋ恰讹w碟探索》和《大眾電影》的忠實讀者。

他是個孤傲的老頭。他重情。他崇文尚藝喜歡樸素，不喜歡華麗堆砌。他說：“填詞，他們走上了宮殿，我是步入街坊。”

他喜歡拍曲，喜歡好萊塢電影，喜歡電影明星，喜歡劉曉慶，范笑我解釋說：“因為他覺得劉曉慶不僅僅是一個演員，還是一個帶有時代符號的社會人。 ”

當(dāng)年輕人找他閑談劉曉慶，老先生可以侃一宿而面無倦態(tài)。

凡是劉曉慶寫的書和寫劉曉慶的書，他都買。

他有情趣，會在早晨放點米在窗臺上喂鳥。他喜歡養(yǎng)貓，《貓債》一書中對平生所豢養(yǎng)的二十幾只貓付予的感情，讀來令人嘆息。《養(yǎng)貓》《貓咪博物館》《家庭養(yǎng)貓百問百答》……都是他收藏的書。

他關(guān)心鄉(xiāng)土。海寧、桐鄉(xiāng)、平湖……嘉興五縣（市）兩區(qū)的文史資料，他的藏書

里都有。

他關(guān)心政治，關(guān)心國際史，關(guān)心國際時事。他說自己的人生，從抗戰(zhàn)開始便沒有離開過時政。

他聽了數(shù)十年的“美國之音”。臨逝前期，床頭還有《參考消息》與《環(huán)球時報》。許宏泉記得去看望躺臥病榻的吳老時，老人身邊還堆放著《袁氏當(dāng)國》《白宮黑玫瑰賴斯》《斯大林私人翻譯回憶錄》。

他晚年看書也看不動了，但是書對他來說已經(jīng)成為一種玩具了，讓人買來放著看看也好的。

他對范笑我說：“我死后，你們有了好書，幫我留著，放在我的書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