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是智庫?
不少人第一印象會覺得神秘、高深、專業。
一些機構的研究成果未必在各類學術刊物和大眾媒體中發表,而是以多種方式內部閱讀、研討,為黨政機關提供決策咨詢服務。
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多次參加過全球智庫峰會。今年5月30日,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主持召開座談會時強調,要“充分發揮高校學科齊全、人才密集的優勢,繁榮發展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為建設中國特色新型智庫作出貢獻”。
認真對待這些“智庫”的現狀與問題,對政府決策和國家治理有基礎性作用,也有利于我們在實際層面對中國社會的發展有一個理性的反思。
“學術無禁區,宣傳有紀律”
在新中國成立后的革命與建設傳統中,知識分子是比較特殊的一個群體。有人提出,對這個群體的態度,究竟是“統戰”的成分多一些,還是“限制”的成分多一些,很大程度上體現出了這個國家的開放程度。
1956年4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指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中國發展科學、繁榮文學藝術的方針。
這個方針到了現在,其基本精神基本沒有改變。2013年5月底,教育部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高校青年教師思想政治工作的若干意見》強調,堅持學術研究無禁區、課堂講授有紀律,杜絕有損國家利益和不利于學生健康成長的言行。
由于國家整體的“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禁區”的內容一直在變化。80年代“市場經濟”是個敏感詞,到了1992年“脫敏”了;90年代初期“法治”和“人權”是敏感詞,到21世紀初期這個詞語也“脫敏”了?!懊撁簟痹~語的擴大,體現了國家的進步。
2009年,筆者參加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問題研究中心組織的關于“三農”和“底層研究”的培訓。一次講座后,來自地方高校的一名青年教師提問,“您覺得中國未來縣政改革的出路是什么?”。主講的來自社科院社會學所的權威學者臉色發生了變化。
青年教師意識到了問題,馬上解釋,“我說的是縣級政權的改革,關于鄉鎮政權的改革與‘省管縣’等問題”。誤解澄清后,權威學者繼續侃侃而談。
如果說“宣傳”涉及到價值觀問題,價值觀涉及到某些重大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深層次話題,那么有一些社會問題,也會因此“敏感”起來,以至于社會上為類似話題爭論得“面紅耳赤”的時候,外界發現體制內的智庫似乎仍然假設這些問題不存在。
研究若不足,政府就被動
很多社會問題本不是一個敏感問題,是底層研究的“實證”話題?!皼]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全國性的大型課題動輒需要上百萬資金,這些研究的良好進行必須由國家財政提供補貼。然而,由于一些既得利益集團動輒以意識形態為由,推動相關課題立項,導致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國家財政提供資金支持的“智庫”無法體現其職能。
國內話題缺乏研究所導致的問題未必過分嚴重。“智庫”的“局限”可以由一些負有重大任務的國家部委來彌補。舉例而言,最近幾年來隨著“社會管理創新”這一話題的屢被提起,政法委系統內的一些機關,由于具體業務具有調查權和執法權,可以命令各地部門收集整理當地和全國范圍內的相關數據。由于這些部門的業務明顯屬于《國家安全法》所規定的業務范圍,受限不大,因而頗有成果。
但這并不是一個正常的現象。至少說明了,相關的“智庫”對不起國家給它們的財政支持和各種行政地位。由此導致了另外一個現象,那就是政府機構改革無法深入下去,以至于改革到了關鍵環節,總覺得為了穩定不如不改。
這種困境是會給國家帶來難以化解的治理危機的。大約在2010年底,突尼斯發生了街頭抗議運動,直到政府垮臺。接下去是埃及和利比亞的政權更迭。有資料顯示,中石油在建和投資項目潛在損失約為人民幣12億元。由于中非經濟合作項目多以雙邊政治關系為基礎,其安全性很難被保證。北非動蕩時,外交領域的“智庫”和相關部門頗受國家重點部門之指責。
相對其他國家部委的高收入,作為業務部門的外交部很難留住人才。外交部在省級及其以下,幾乎沒有下屬單位,且在國內幾乎沒有多少業務,因而不具備多少和“市場經濟”相關的額外收入。就整個國家而言,專門研究“北非”的也就幾個官方“智庫”,最主要的就是中國社科院的“西亞北非研究所”。
如果說有些問題會被認為是“敏感問題”,關于北非西亞的研究,并非敏感問題。今日中國處于一個信息化的時代,互聯網絡發達,其他國家政治上的變動不難與中國發生聯系,互聯網上的喧囂與實際街頭的變動未必有正相關關系??墒?,這種喧囂直接導致了相關部門的警惕和過分反應。究其原因,在于“智庫”們沒有就此提供充分的調查研究,而由于涉及到全球,又遠遠超出了某些部委的調查能力。
相反,美國在對北非變局的反應遠遠比中國主動。與中國數目僅為幾十人的團隊相比,美國對阿拉伯地區有數萬人同時在研究。單單高校內就有20多所大學設有中東研究所、研究中心或研究室。除此之外,美國還有一系列的跨國公司、駐外媒體、以公民社會和對外援助為目標的“非政府組織”來從事相關研究。對這些研究成果,政府可以有計劃地進行商業采購。
2008年1月,美國外交政策研究所曾公布過除美國智庫之外的全球最有影響的智庫名單,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成為惟一進入前10名的中國大陸智庫。
政府治理和危機應對中的被動局面,有更為系統的制度性、結構性成因,關鍵就是研究的不足。
筆者一次和中央黨校的蔡霞教授交流;她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中國有什么難以克服的危機,很有可能出現在某些不讓研究、不愿意研究的重大問題。
因為研究的不足,政府的反應往往會超乎預料的被動。關鍵時刻,政府手忙腳亂,急性子解決問題,內外交困,這樣就不是緩和矛盾,而是制造問題,成為“麻煩制造者”。
愿意坐“冷板凳”的人更值得尊重
社會治理與政府危機應對中最糟糕的就是“恐懼”?!翱謶帧本売趯ξ磥砩羁痰牟淮_定性以及對其他人群的深刻不信任。減緩“不確定”而來的憂慮之道是調查研究,認識到未來發展的必然趨勢。
我們一再提到“調查研究”與“脫敏”對黨政決策的基礎性意義。不得不承認,在如此一個全球化和社會交往日益網狀化和“網絡化”的時代,以官方為背景的體制化“智庫”實際上已經無法為政府決策提供充分有力的信息來源和資料整理工作。
這還意味著中國到了一個在官方“智庫”層面如何促進這些“智庫”務實研究的問題。而從市場競爭的角度來說,當民間“智庫”發展起來,給官辦“智庫”足夠的壓力,足以讓官辦“智庫”減少由于行政化而來的官僚化等習慣。
不要對智庫在價值觀和實際運營中有那些不應有的信任?!爸菐臁笔怯欣娴?,會彼此制衡,其競爭整體上導致智庫們的研究趨向主流話語,主動迎合體制和大財團的需要。
美國外交關系委員會副總裁卡伊·金曾提出,對于智庫而言,應該依賴于專家的寶貴知識,才能夠讓政府制定長期的戰略,引導整個國家和社會向前發展。
換個思路來說,那些愿意坐“冷板凳”的“智庫”同樣值得尊重。這些為主流媒體制造新聞分析“范式”的“智庫”,往往為國家危機提供寶貴的“預警”。政府應該主動采購這些“智庫”的研究成果。不要擔心這些“智庫”會做一些超出體制承受力的事情。
為了營造智庫競相出現的良好局面,要順應中央目前號召,進一步使政府背景的各種事業單位民營化,督促他們直接進入“智庫”市場。這是事業單位改制的重要環節,也是社會建設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