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影星鐘則的助理林曉,是他人口中厚顏無恥的追星女,她低聲下氣,受盡欺凌,只是為了哄鐘則開心,然后和他握握手……
01 她只是想和他握手
鐘則走了幾步,便發現腳上的鞋帶散落下來,他脾氣本就不好,如今眉頭緊皺,更讓身邊的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鐘則幽幽道:“過來。”
其他人目露輕蔑,不約而同地看向隊伍最后,不出兩秒,就躥來一個瘦弱人影,她飛快地蹲到鐘則腳邊,放下懷里捧著的水壺、暖袋,利落地系好鞋帶,抬頭諂笑:“鐘少,系好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冷哼一聲,鐘則看她幾秒,深覺她的笑臉越看越礙眼,扭頭就走。
其他人也同仇敵愾,見她亦步亦趨地跟在鐘則身邊,紛紛嘀咕:“臉皮超厚啊這個林曉,鐘少那么對她,她居然都不覺得羞恥?”
“丟我們女同胞的臉!”
“就是就是,好像一只狗。”
細碎的低語隨風傳到林曉耳中,她置若罔聞,全心全意地服侍鐘則。
現年二十六歲的鐘則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影視明星,大學三年級時他被星探發掘,兩年之間上檔三部電影,一舉奪下兩個最受關注新人和一個最佳男配角獎杯,一時間風頭無兩,代言通告接踵而至,巷口街頭都是他的海報。發展至今,鐘則已躋身國內一線,同齡人或許還在拼搏奮斗,他已拿到兩個國際影帝稱號,圈里人見到他都要畢恭畢敬地喊聲鐘少。
而和他的演技同樣被眾人熟知的,還有他的壞脾氣。
不過大牌嘛,誰沒點壞脾氣,影迷們知道他在片場發飆還稱贊他有男人味呢。
結束訪談已近午夜,數九寒天,出了廣播大樓迎面吹來夾雜冰雪的寒風,鐘則裹著羊絨大衣,臉色鐵青,林曉忙抖出羽絨外套給他披上,鐘則厲聲呵斥她:“滾遠一點!”
羽絨服要多丑有多丑,他才不穿!
快步走下臺階,司機先生已經打開車門,鐘則靈活地鉆進去,吹拂到暖氣,才放松下緊繃的身體。林曉還在廣播電臺門口對節目導播、主持人點頭哈腰:“我們先走了,多謝多謝。”
其他工作人員一哄而散,林曉撒丫子狂奔,生怕讓車上的主子等久了又被罵到臭頭。
她上車帶來一陣寒意,鐘則眉頭皺成死結,眼神都在冒火,林曉忙往邊上坐坐:“對不起對不起。”
車子平穩地駛在大道上,到達鐘則的公寓將近深夜一點,下車前林曉拽住鐘則:“鐘少,圍條圍巾就不那么冷了。”
鐘則哼了一聲,紋絲不動,林曉只好湊過去幫他圍上淺灰色羊絨圍巾。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飄至鼻端,鐘則面上一紅,沒等她打結,就暴躁地推門下車。
林曉對司機道謝,忙追出去。
公寓是酒店式管理,門童微笑著幫他們開了大門,按了電梯,林曉負責道謝,鐘則負責臭臉。
回到家,林曉拿出拖鞋幫鐘則換上,而后幫他解下圍巾,脫掉大衣,屋內空調早就開好,四季如春,鐘則這才緩過神來,他最怕冷。
“鐘少,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嗯。”
等她放好水出來,鐘則便越過她,徑直步入浴室。林曉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鐘則就甩上門:“給我熱杯牛奶。”
焦急又忐忑地終于等到鐘則泡完澡,林曉跪坐在地板上,仰視那坐在沙發中如神祇般閃閃發光的個體。鐘則的五官深刻,眉眼凜冽,鼻梁挺直,總是一副在生氣的樣子,影迷們愛死他高高在上的樣子。
不過在林曉眼里,卻偶爾會把他和哈士奇混淆。這種話說出來她大概會被打成狗吧。
見鐘則似乎是要起身,林曉忙拉住他的衣擺,怕他討厭很快又松開,雙手合十:“鐘少,握手握手,今天還沒握手呢!”
鐘則這才垂眸看她,銳利如鷹隼的眸中閃爍著顯而易見的煩躁,林曉不為所動,整張臉都在放光,期待他能開恩。
這女人面對他永遠都是這副低聲下氣的無趣模樣。
閉一閉眼,鐘則不耐地伸出右手,林曉像是狗見了肉骨頭,以光速抓住他溫熱有力的手掌,嘴角綻出滿足欣慰的笑容:“謝謝。”
她誠懇地道謝,而后環顧四周,最后目光定在自己身邊。她市儈的嘴臉漸漸消失,燈光下瘦弱的身體也漾起溫情,好似陡然間換了一個人。
鐘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有個男人盤腿坐在她身側,胡子拉碴,唯一能讓人記住的,是有一雙溫潤的眼睛。
“寶貝,這么晚了還不睡?”他看也沒看鐘則一眼,捏捏林曉的臉頰。
林曉也看都沒看鐘則一眼,即使她還握著他的手,緊緊握著。
“我在等你啊,親愛的。”
她微笑著對男人說,而后閉起眼睛,等待男人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雖然她感受不到他的吻。
02 他是他們的中間人
林曉之前是做狗仔的,為了能寫出勁爆猛料,她盯了鐘則一個多月,終于讓她發現他每隔幾天都會和一名男子在某隱蔽高檔會所見面。鐘則名聲響亮,卻沒有傳出一點緋聞,不是性功能有障礙就是Gay!影迷們當然不承認自家男神是那方面欠缺,為了滿足他們的期盼,林曉找出了鐘則是Gay的證據。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林曉終于潛伏到那家會所的地下停車場,長鏡頭偷拍到鐘則和神秘男子擁抱告別,一個激動居然被自己絆倒,她還在肉痛鏡頭損壞,眼前就出現一雙皮鞋。她順著那雙筆直的長腿向上看去,咧嘴一笑:“鐘、鐘少。”
鐘則冷冷勾唇,正要拎起她,林曉就鯉魚打挺跳起身來狂奔而去。鐘則愣了兩秒,怒喝:“給我站住!你哪家報館的?回來!”
他人高腿長,不出一會兒就逮住林曉,林曉在他手中扭來扭去好似蚯蚓,想方設法要掙脫。鐘則嗤笑她做無用功,余光一掃,便看見不遠處站了個人:“還有同伙啊你。”
林曉不明所以:“什么同伙?鐘少,大家有話好說,你、你放開我先。”
“放開你,你當我沒帶腦子啊?”鐘則冷笑,打量起手上的人,地下停車場燈光刺目,她的臉因此白皙到幾乎透明,眼睛又黑又亮,帶著絲狡黠,像是一只貓咪。可那長發胡亂扎起,戴著黑框眼鏡,衣著邋遢的樣子,又和嬌貴的貓咪沒有半點聯系。
頓了一下,他狹長的雙目轉而看向林曉身邊,那男人正和他對視,神色復雜。
“這人是你同事?”鐘則笑了聲,問向林曉。
“什么?”林曉茫然四顧,“鐘少你在說誰?”
“裝什么傻呢,這個!”鐘則毫不憐香惜玉,大掌桎梏住林曉的下巴,硬生生地把她的臉扭了過來,讓她和男人面對面。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林曉瞳孔緊縮,整個人如同被定住,僵硬地站在原處,不一會兒眼眶就紅了。
男人也沒好到哪里去,呆滯地和林曉對視,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曉曉?”
“……”
“你看得到我?”
“……”
鐘則眉頭緊鎖,一把扔開林曉:“演什么戲呢?存儲卡給我,你們兩個就能滾了。”
男人的影像在眼前消失,林曉驚呼,眼底盛滿了慌亂:“遠山,遠山?!”
鐘則搶奪她相機的動作慢了下來,林曉的每一絲表情他都收入眼底,而那個男人分明就站在原地,一臉痛苦。有種可笑卻詭異的猜想從腦中冒出,他下巴緊繃,試探地伸出手摸向男人。
他的手穿透了他。
這個男人,是個魂魄。
林曉還在不知所措地哭泣,男人回過神,對難掩錯愕的鐘則笑道:“你看得到我,鐘先生。”
“……”
“而曉曉,要觸碰到你,才能看到我。”
鐘則大腦一團亂麻,這類事件實在太超乎尋常,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猶豫地拉住林曉的手,女孩子指尖冰涼的溫度仿若初雪,好似會融在他掌心中。
林曉茫然地看向他,目光隨之放遠,看到了站在鐘則身邊的男人,喜極而泣:“遠山。”
脆弱的淚水跌出眼眶,沖刷掉眼底的無助和凄愴,使那雙眼亮得驚人,她早就忘了八卦和相機,大步向前擁抱住男人:“遠山!”
可她只抱住了空氣。
辭掉娛樂周刊的工作,林曉成了鐘則的助理之一。她低聲下氣,百般討好,就是為了能讓鐘則滿意,開恩和她握握手。
“五分鐘!鐘少再給我五分鐘!”
“你給我滾!”
鐘則一腳把林曉踹出家門。真是活見鬼!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看見不干凈東西的體質?每天被那邋遢的女人服侍就夠煩躁的了,回家后還要看她和一只鬼卿卿我我,旁若無人地恩愛讓他倒盡胃口!
氣呼呼地轉身走向臥室,鐘則把自己拋進床中,發現室內空氣異樣,睜眼一看,那只鬼居然站在他床邊。
“你怎么沒跟她走?”鐘則眉頭緊鎖,“倒霉,我怎么會看到你!”
遠山笑了笑,聲音低沉溫和:“大概……是你和曉曉有緣分吧。”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穿過大門,緊跟在林曉身后。
鐘則臉色鐵青,也不明白自己煩躁的心情是哪里來的,干脆坐起身用力捶床:“和那蠢女人有緣?鬼話!”
當初因緣際會看到遠山,林曉欣喜若狂,威脅他:“你不答應讓我做你的助理,我就把你和那男人幽會的照片公之于眾!”
鐘則氣得鼻子都歪了,搶過存儲卡,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厚臉皮的女人:“明天上班!”
林曉從此全心全意地服侍鐘則,被藐視被咒罵都沒關系,她完全不在乎,為了保護鐘則被影迷毆打也不要緊,皮外傷而已,她如同狗皮膏藥轉世,全體工作人員都對她無話可說。
可她對他的好并不是出于狂熱的迷戀,而是為了一只鬼。
想到這里,他就生氣。
林曉坐夜間公交車回家,她知道遠山一定在她身邊,一路上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完全不管司機先生異樣恐懼的表情:“小、小姐,你在和誰說話?”
林曉粲然一笑:“我家親愛的。”
司機立馬從后視鏡中窺探全車,沒看到除了林曉和自己的第三個人影,都快哭了。
他命不好,載了個神經病。
雖然是凌晨才睡,隔天林曉還是神采奕奕地早起,在遠山的牌位前拜了三拜,燃上一炷香,歡歡喜喜地往鐘則家趕。
要在鐘大少起床前做好食物,他喜歡暖和的東西,味蕾挑剔,看電視音量一定要是雙數,青椒那種東西就不該存在世界上,他的嗜好她滾瓜爛熟,雖然她是最被他討厭的,但她也是他用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助理。
經過近一年的相處,林曉也看出來了,鐘則就是個小孩子,脾氣壞是壞,但心地還是很善良,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不論他有多不情愿,還是會和她握手,滿足她每天見遠山五分鐘的愿望。
農歷年將至,鐘則回公司拍攝新年臺歷,林曉自然是忙前忙后,幫他穿上火紅的中式長衫,一邊給他系盤扣,一邊叮囑:“鐘少,待會兒笑得開心點,臺歷是送給影迷們的,祝人家新年快樂不能擺上一副要殺死你全家的表情對不對?要笑哦,陽光燦爛。”
她的氣息就噴灑在頸間,有淡淡的香氣,他垂眸看去,只見她干凈的臉上沒有絲毫瑕疵,鼻尖秀氣,心跳竟是鬼使神差地亂了一拍,鐘則忙一掌推開她:“啰里啰唆,滾!”
林曉猝不及防往后倒去,不小心撞到桌角,額頭紅了一片。
她眼前發黑,緩了好久才顫抖地站起身,對鐘則笑了笑:“哈,對不起,昨晚沒睡好,有點虛弱。”
明明是他的錯,她卻道歉。
鐘則欲言又止,神色不明地瞪了她半晌,只覺得她蒼白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異常礙眼:“滾回家去,今天不想看到你!”
他氣急敗壞地轉身就走,林曉抬腳想要跟上,經紀人艾森拽住她:“哎喲,姑奶奶,你有點眼力好不好,成天纏著鐘少,大過年的,你讓他喘口氣,過兩天舒坦日子成不成?”
林曉訕笑兩聲:“對、對不起。”
是她太自私了,為了見遠山就不顧鐘則的感受,換成是她被一個討人厭的東西纏上,搞不好還沒鐘則脾氣好呢。
而且,她今天正好還有事要做……
03 鐘少,你真是好人!
賀歲短片很快就拍攝結束,鐘則回到化妝間,突然聽到有人在外面議論:“其實說起來,那林曉也挺可憐的,喜歡鐘少吧,卻被鐘少當狗一樣罵來罵去。”
“對啊,我今天還聽到一個消息,你們知道嗎?三年前,她男朋友出車禍當場死亡,死前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對她說抱歉,求了婚,卻沒辦法給她幸福。而且……今天就是她男朋友的忌日。”
“……是有點可憐。”
“還有更勁爆的,她男朋友是娛記,當初就是為了去采訪鐘少,才在半路上被卡車迎面撞上。”
“啊!”幾人倒吸一口涼氣,“不是這么巧吧!那林曉是來干嗎的?報仇?!”
“誰知道,不過她要是敢動鐘少一根毫毛,全體影迷會一人給她一刀。”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走遠了,鐘則站在門后,雙拳緊握。有陌生的情緒擠壓心臟,他喉頭發堵,半天說不出話來。
難怪這幾天她都魂不守舍,原來是到了那個人的忌日。難怪那人說他和她有緣分,原來他是為了采訪他才出事……
他什么都不知道。
鐘則用力地踹上大門,可還是不對勁,那股氣發泄不出來,在體內瘋狂叫囂,他克制不住地大聲吼:“艾森,艾森!”
沒幾秒艾森屁滾尿流地打開門,一臉冷汗。天啊,林曉不在,自己就要應付這個噴火龍似的搖錢樹,太可怕了。
“她家地址。”
艾森一臉茫然:“啊?”
鐘則咬牙切齒:“她家地址,林曉家的地址!”
“哦哦哦。”艾森立刻派人去查公司通訊錄,寫在紙上戰戰兢兢地奉上,鐘則拿過地址扭頭就走,走了兩步又低咒一聲,轉身抓住艾森的衣領:“號碼。”
艾森這下心領神會:“林曉的號碼是吧?我有我有。”
鐘則闊步離開公司,一個助理都沒有帶,把司機趕走之后自己開車來到林曉家。
深冬傍晚,放眼望去都是蕭瑟,落日余暉也帶著淡淡的憂愁,鐘則在門外等了半個多鐘頭,才看見林曉形單影只地爬上樓梯。她應該是哭過,眼圈紅紅的,黑亮的眼珠子上還蒙著層水汽,比起平常面對他時的諂媚和討好,這時候的她活像是沒有生機瀕死的小白兔。
而遠山跟在林曉身邊,他握著林曉的手,林曉卻感受不到。
這副場景刺痛了鐘則的眼,他躲閃似的別開頭,直到林曉發現他的存在,疑惑地叫了他一聲:“鐘少?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不耐地掀掀眼皮:“你管我,開門。”
林曉習慣被他指使,二話不說開了門,幫他找出一雙客用拖鞋,打開電燈照亮這間普通的住宅。
鐘則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毫不客氣地打量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掛在墻上的相框。里面放著一張照片,林曉和遠山并肩站在樹蔭下,陽光零星地透過枝丫散落在他們肩頭,那樣的幸福美好。
遠山還是那么有藝術家風范的邋遢隨性,林曉卻比現在干凈可愛多了,長發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白皙的小臉,笑起來嘴角有一個酒窩若隱若現,又文靜又甜美。
見鐘則盯著照片看,林曉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時間真是殺豬刀,我都變成摳腳大漢了。”
“……”她怎么有臉說。
鐘則沒好氣地瞪了林曉一眼。
林曉撓撓頭:“我去給你泡牛奶。”
偌大的客廳安靜空曠,鐘則看向遠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遠山倒是先笑了:“看樣子,你終于知道我們的事了啊。”
鐘則皺皺眉:“不要笑。”他和林曉一樣,都是強顏歡笑。
以前他覺得礙眼,現在……居然有些心疼。
“你不用自責,我出事和你沒有半點關系,是我開車太快,沒注意路況。”遠山不急不緩地說,“曉曉也不是為了報仇才接近你,你放心,她只是想看看我。”
“……”
“不過,我的時間不多了。”
鐘則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你都死了,還有什么時間。”
“你知道我的意思。”
“……”
“你知道的。”
林曉泡了熱牛奶出來,見鐘則神色凝重,不由得疑惑道:“鐘少,你怎么了?”
鐘則扭頭瞪她,半晌,兇巴巴地吼:“你要不要和我牽手啊?”
鐘則會主動問她要不要牽手,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林曉只是呆了兩秒,就一個箭步躥到鐘則身邊,用力地攥緊了他的左手。
“鐘少,你真是好人!”
女孩子的手掌柔若無骨,被屋外的寒意浸潤,到現在都沒回暖過來。
鐘則有一瞬間的失神,鬼使神差地換了手勢,變成他握住她。
林曉并沒有察覺,只是目不轉睛地和遠山對視,眼淚漸漸就涌了出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遠山抬手想拭去她的眼淚,到底是沒能成功,他抱歉地說:“對不起。”
平常他們有五分鐘的相處時間,林曉并沒有多愁善感,總是和遠山聊天氣聊新聞,而后互送晚安吻,今天卻沒能控制住情緒,大概是剛從墓地回來的緣故。當初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在時間的沖刷下已經變淡變薄,但她還是會被不經意的細節觸痛。
比如他想抱她,卻抱不到。想親吻她,卻親不到。想牽她的手,卻牽不到。
遠山看她眼淚越流越多,忽然說:“鐘先生,能把你的身體讓給我幾分鐘嗎?”
鐘則還在默默地凝視著林曉的側臉,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嚇了一跳:“什么?”
遠山對他微笑:“只要你允許,我就能到你的身體里,放心,我不會趁機侵占,只是想要幾分鐘。”
林曉不敢置信:“真的嗎,遠山?可以這樣做?”
遠山點頭不語。
林曉殷切地看向鐘則,濕潤的黑色眼珠就像小狗一樣,就差來個尾巴給她搖一搖。
鐘則眼角微抽,被她的眼神勾得內心酥麻,煩躁地吼道:“就、就五分鐘啊!”
“鐘少,你真是好人!”林曉歡呼,撲上來抱住他的脖子。
鐘則還沒來得及感受女孩子柔軟的身體,眼前一黑,就被拽出了身體,再睜開眼時,他已經飄浮在半空中,眼睜睜地目睹遠山進入他的身體,對林曉笑著說:“曉曉,我愛你。”
只有他會這么喊她。林曉眼眶濕熱,哽咽回答:“我也愛你。”
遠山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她。
鐘則一時間動彈不得,他知道那是遠山,但遠山在用他的皮囊親吻林曉,那副場景……就好像是他在親吻她。
心臟有一處地方又酸又脹。
他似乎是生病了。
04 我喜歡的是女人!
那天晚上,鐘則回到身體里之后就像被人追殺一樣逃出了林曉的家。他心神不寧,整晚輾轉難眠,一閉上眼腦中就閃現出自己吻住林曉的場景,怎么甩都甩不掉。
林曉卻是非常感激他慷慨讓出身體,第二天早早地就來幫他做早餐。
鐘則一拉開門,就看到林曉站在半開放式的廚房里忙碌,冬日暖陽投射進屋內,她被鍍了層金邊,有種溫柔的力量,直擊他的心臟。
林曉回頭看見他,展顏一笑:“鐘少,你醒啦?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快來吃吧。”
鐘則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飛快彈開,眉頭皺成死結,一臉的不高興。
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這副模樣,林曉也沒在意,等端了粥走出去,近距離看到鐘則的臉,她才察覺到不對勁。
比起平日生龍活虎發脾氣的鐘則來說,現在的他太憔悴了一點,臉頰上還有不正常的紅暈……
鐘則被她盯得心虛:“你、你看夠了沒有?”
連罵人中氣都不足了。
林曉走近一步:“鐘少,你是不是生病了?”
“怎么可能!本少爺才不會……”他囂張的話說了一半就卡在喉嚨里,因為林曉踮起腳,用手背探上了他的額頭。
太近了,近得能夠數清她的睫毛。
鐘則一陣氣短,體溫頓時又升了兩度,臉紅得能夠滴血。
林曉大驚:“鐘少,你發燒了!”
遠山在一旁笑了兩聲,解釋道:“魂魄占用人類的身體,會對人體機能造成損傷,所以鐘先生才會氣虛體弱,不過發燒嘛……”
因為和鐘則觸碰,林曉也能夠聽見遠山的話,她眨眨眼睛,正想問清楚,鐘則就揮開她,不耐地道:“去、去拿體溫計來!”
“是是是。”林曉連忙去翻藥箱。
遠山似笑非笑地和鐘則對視,眉峰單挑:“鐘先生,你臉好紅。”
“你給我滾!”
看到他就生氣!如果不是這只鬼,他哪里會失眠,哪里會眼瞎看到那女人就心臟狂跳。
根本就是中邪了!
測量結果顯示鐘則的體溫將近三十八度,他頭昏腦漲,喉頭腫痛。林曉忙伺候他上床休息,哄他先吃些白粥,再喝掉感冒沖劑,吞了消炎藥:“睡一覺就好了,不要蹬被子啊。”
鐘則哼了一聲:“本少爺又不是小孩子。”
林曉好笑地說:“嗯嗯,我們鐘少人見人愛,哪家小孩能迷倒全國少婦啊。”
鐘則白她一眼,明顯就是敷衍。還人見人愛,她就不愛他啊……
等等,他在想什么,語氣似乎有些酸。
鐘則慌亂地閉上眼:“你、你你你……滾出去,不許進我的房間。”
感冒藥很快就發揮藥效,鐘則昏睡過去,林曉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坐下,猶豫地抓住鐘則的手。她知道趁人家睡著做這種事很過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看看遠山,多一分多一秒也好。
遠山坐在床的另一邊,微笑著和她對視,一如當初向她求婚時,他單膝跪地,臉上掛著的也是這樣和煦的笑容:“愿意嫁給我嗎?”
她泣不成聲,順從地讓他套上戒指,可她還沒穿上婚紗,他就出了車禍。
室內靜悄悄一片,遠山目露心疼,啞聲說:“曉曉,我希望你幸福。”
“沒有你,我怎么幸福?”
鐘則這一病,公司立刻幫他推了一系列影片發布會,給他放假,生怕他病情加重。影迷們聞迅寄來無數保養品,鐘則躺在家里百無聊賴,居然一個一個打開了禮物盒,像模像樣地開始寫回信答謝。
在艾森的授意下,林曉搬到鐘則家住,全天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大少爺。
鐘則暴躁怒吼:“誰要你住在這里!孤男寡女在一起,我的生命安全有保障嗎?!”
林曉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訕訕地說:“鐘少你放心啦,我只愛遠山,不會對你動歪腦筋。而你……你不是Gay嗎?我們在一起相安無事啊。”
這話一出鐘則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怒不可遏,指著林曉的鼻子臭罵:“誰是Gay,你說清楚,誰是Gay?!”
“難道不是嗎?”林曉縮成小小的一團,申辯道,“剛認識的時候,我、我就是拍到了你和一名男性擁抱……”
“……”
“而且這一年來,你們也保持著聯絡,上次還是我在會所門前幫你把風。”
“那、那個人是……”鐘則欲言又止。
林曉見狀只覺得他是在掩飾:“沒關系,這種事現在稀松平常,大家都能諒解。”
“諒解你個頭啊,我不是!”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林曉像在安撫鬧別扭的小學生,笑著準備走向廚房。
鐘則氣得臉紅脖子粗,腦袋一個發熱,就拽住林曉的手臂,在她猝不及防往后轉時,精準地吻住她的嘴。
柔軟的唇瓣香甜可口。
鐘則松開她,胸腔劇烈起伏,血氣上涌的程度幾乎要得腦溢血:“看見了吧,我不是!我喜歡女人!”
林曉雙目圓睜,直到鐘則摔門回房,還沒回過神來。
“遠山,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做對不起你的事。”
半晌,她喃喃自語。
而屋內,鐘則沖著面無表情的遠山怒吼:“我、我剛才是氣瘋了,她的嘴一點都不軟一點都不甜,我才沒有要覬覦你那個蠢女人,別用這種眼光瞪我!”
從那之后,兩人的相處就變得古怪。林曉破天荒地連續三天沒來要求和鐘則握手,她不停地說服自己,一個吻而已,鐘則這種拍電影的人,接個吻就像吃飯一樣隨意,被他親一口,就當被蚊子叮了。但她還是覺得背叛了遠山,不好意思面對他。
至于鐘則,他就更復雜了,見到林曉就氣咻咻地冷哼,處處挑剔,看不到她又四處張望拍桌跺腳,尤其是那個遠山時不時在他眼前亂晃,不冷不熱地說:“曉曉對感情太認真,鐘先生,請你不要玩弄她。一個吻對你來說也許沒什么,但對曉曉來說,那很神圣。”
“你哪只眼看到我在玩弄她!”
“哦?”遠山笑了笑,“那么,你是對曉曉認真了?”
“我……”
“如果沒有,就別再做這種事。”
于是工作人員總能時不時聽見鐘則突然咆哮:“你閉嘴!”
“……”剛剛沒人說話啊鐘少。
大家欲哭無淚,搖錢樹越來越難伺候了。
05 她終于能夠好好地和他告別
由于心情不好,鐘則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他待人處事脾氣是壞了點,但在鏡頭前一向是敬業有禮,能夠秒速入戲,這也是他能夠迅速走紅,被各大知名導演看中的原因。可如今他卻在一個小小的頒獎典禮后臺險些踩空樓梯。
還好林曉那時就緊跟在他身邊,眼明手快地拉住他,在反作用力下,自己成了滾下樓梯的人。
安全出口的樓梯狹窄幽長,足足有近二十層,林曉摔得神志不清,依稀看到鐘則焦急地朝自己跑來,就安心地暈了過去。
醒來時,鐘則在她身邊守著,向來囂張的雙目中盈滿擔憂,林曉想要露出個安撫的笑容,卻扯到傷口,皺起了臉:“鐘少,不好意思,浪費了你的時間。”
鐘則神色不明地看了她半晌,突然低聲喊:“曉曉。”
那聲線好溫柔,如一滴甘泉滴入龜裂大地,林曉傻傻地和他對視,不確定地喊:“遠山?”
鐘則笑了笑:“嗯。”
“你怎么又進了鐘少的身體?”
“你不開心嗎?”
林曉忙搖頭,怕她動作太大又扯痛傷口,鐘則抬手輕撫她裹著紗布的臉頰,心疼地說:“還好沒有骨折,都是皮外傷。”他看了她片刻,眼睫微垂,“你為什么……要救他?他對你那么惡劣,總是罵你,那次吃便當還把飯都潑到你身上。”
“鐘少就是小孩子脾氣。”林曉倒沒覺得受到的欺負有多嚴重,“他心地很好,你看,他現在就讓你進入了他的身體呢。對了,不是不能待太久嗎?要不然他又要生病了。”
她笑嘻嘻地說:“到時候又要我照顧。”
鐘則也勾起嘴角,他的眉眼舒展開來,化解了平常總掛在表面的兇惡和壞脾氣:“他有句話要我轉告你。”
林曉好奇地問:“什么?”
“他喜歡你。”
林曉愣了愣:“嗯?”
“他喜歡你。”
鐘則漸漸收了笑臉,吻住她因錯愕而微微張開的唇瓣,有份感情透過這個吻傳遞過來,溫溫熱熱,美好真誠。
林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視線中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一如既往地霸道:“他、他怎么會喜歡我?”
“你照顧他一年,又細致又周到,他其實很喜歡你煮的瘦肉粥,卻因為不好意思夸獎,總是扔掉。”
“可是……”
“他就是這么別扭,壞脾氣,有了你百依百順,就更加被寵壞了。”
“我……”
“還有,他真的不是Gay,那個男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兩人見面也不過是對方想說服他回到家族。他是私生子,這個身份曝光對演藝事業會有阻礙,所以……才沒告訴你。”
林曉整個人都迷糊了,不知所措地消化一個接一個震撼的消息,兀自躺在病床上發呆。
鐘則走出病房,斜靠在墻邊,長長地呼出口氣。
半晌,他嘴角輕扯,看向一旁:“你想說什么?”
遠山眼神深邃,笑道:“膽小鬼。”
是啊,他不敢直接告白,就假裝自己被遠山附身。他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做出這種懦弱的事。
又有那么點可憐。
林曉陷入迷惘,就算不是鐘則親口對她告白,但他喜歡她這份心意,已經借遠山的口清楚地傳遞給她,她要裝不知道,那就太過分了。看到鐘則進來,她反射性地裝睡,閉上眼睛又懊惱,在影帝面前演戲,還真是班門弄斧。
所幸鐘則沒有拆穿她,只是握住她的手,而后遠山的聲音就響在耳畔:“曉曉,我要走了。”
林曉唰地睜開眼睛:“什么?”
她臉色慘白,不管不顧地爬起來,手腳都在酸痛,卻比不上心口的:“什么要走了?你不是要一直陪著我的嗎?你都是鬼了,還走去哪里?”
遠山無奈地笑了笑,抬手撫上她青紫的臉頰:“我的身體越來越輕,已經在這里待了太久,再不走,會魂飛魄散。”
“遠山……”
“我沒想到你能看見我,這一年時間,已經是多出來的一截生命。我很感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是苦的,林曉眼眶發燙,無助地抓住他的手,可是五指收緊,卻穿過了他的手掌。
她碰不到他。
絕望擴散到四肢百骸,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越來越透明,晨曦的光穿透他的身體,刺得她眼球酸脹,落下淚來。
遠山仍然在笑:“曉曉,我希望你能幸福。”
林曉怔忪地和他對視,相顧無言。她張開雙臂承受他最后的擁抱,她仍舊無法感受到,只有一絲清風拂過臉頰,好像羽毛在親吻她。
“我走了。”
林曉用盡力氣,才忍住哽咽,回答他:“再見。”
這次,她終于能夠好好地和他告別。
遠山說得對,這一年的相處,就像多出來的一截生命,是該感激的。
她無意識地握緊鐘則的手,嗓音輕顫:“謝謝你。”
晶瑩的眼淚跌落眼眶,沒入紗布,她鼻青臉腫,哭起來就更難看,鐘則心酸不已,抬手擁住她:“不用謝。”
他抱著她,傳遞給她源源的溫暖,終于有勇氣說:“林曉,我喜歡你。”
林曉窩在他懷中,哭泣著:“對不起。”
尾聲 我得了相思病
當初為了繼承遠山的遺志,林曉是中途輟學,不念研究生,跑去做娛記。遠山消失后她低落了一段時間,就決定繼續學業,重新開始。
如果遠山在的話,他一定也不希望自己消沉下去。
辦理入學手續耗費她不少時間,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安排穩當,她終于有時間去墓園探望遠山。
照片里的遠山在對她微笑,一雙眼睛溫潤可靠。
林曉跪在墓前,送上一束海芋花,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近日來發生的事,突然聽見身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她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來人有著獨一無二的壞脾氣,才剛站定,就惡聲惡氣地說:“我生病了。”
林曉沉默不語。
“你煮皮蛋瘦肉粥給我喝。”
“……”
“干嗎不說話?遠山他也叫你別死心眼,多看看大千世界,展開新戀情,別錯失我這么優秀的男人。”
“……”
“喂,你再不理我,我去就電臺告白了啊!”
林曉跪在地上無奈地說:“你生龍活虎的,哪里像生病的樣子?!”
鐘則噎了半天,跪在她身邊,迅雷不及掩耳地捧住她的臉狠狠親了一口:“我得了相思病!”
林曉的臉迅速充血漲紅,不知所措地看了眼遠山的照片,又抬眼瞪向鐘則,視線中他兇神惡煞地皺著眉,又幼稚又好笑,許久,妥協道:“你、你給我點時間。”
“我已經給了你大半年時間!”
“那……”
“反正我不管,從明天起你就住我家去,你不去我就到你們學校門口站著。”
“……”
“哼。”
他驕傲的模樣更像哈士奇了。
林曉繃不住笑出聲來,心中一片柔軟,低聲道:“遠山希望我能幸福。我會努力讓自己幸福。”
“……”
“鐘則,謝謝你能喜歡我。”
鐘則溫柔地凝視她,握起她的手:“既然感謝我,你就以身相許吧。”
“……給我點時間。”
“喂,為什么我們的話題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