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詩詞歌賦,是人類情感的文學結晶,它們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詩詞歌賦在中國文學中有重要的地位,由詩詞歌賦構成的文學擁有美的形式,美的形象,美的情感,美的語言。就讓我們共同開啟文學之門,重讀經典,感受《詩經》之典雅,唐詩之豪邁,宋詞的情蘊,明清小說之宏壯,從而領略文學的魅力,感受人性的美、生命的美。
選文1
美麗《詩經》
□鮑鵬山
《詩經》是一個謎,它有太多的秘密沒有被揭開。可是,它實在太美了,使我們在殫精竭慮不勝疲憊的解謎失敗之后,仍然對它戀戀不舍。
《詩經》與我們的距離主要體現在我們對它的無知上。我可以稍微武斷一點地說,有關《詩經》的現有“學術成果”大多數是出于推斷與猜測。對很多問題我們都各持見解而互不相讓。
正如大凡神圣人物總有一個神秘出身一樣,《詩經》的出身也頗撲朔迷離。為了解答這個問題,便有了“采詩說”和“獻詩說”。班固和何休都有“采詩”之說,且都說得極有詩意。但仔細推敲他們的說法,卻并無任何歷史根據。司馬遷就沒有這種說法,《左傳》中也無這種說法。但我們卻又無力駁斥班固和何休,因為他們的說法雖然缺乏證據,卻是一個合理的推斷。更重要的是,否定這個說法,我們并不能提供一個更合理的說法。
《詩經》的搜集固然是一個問題,然而集中起來的詩,把它們按一定的規則編排成書,又是哪些人?最后畢其功的人是誰?司馬遷說此人是孔子,這當然是最好的人選,但司馬遷并沒說明他這么說的證據。這個說法也受到后人的質疑。
就《詩經》本身,它的作者是一個更大的問題,但學術界已不把它當做問題,大家一致得過且過了。抗戰前,朱東潤先生在武漢大學《文哲季刊》上對“國風是民歌”的說法提出理據充分的質疑,卻不見有什么反響。1981年朱先生又出版《詩三百篇探故》,仍沒見什么回應。我私下認為這種尷尬其實很好理解:大家都不愿再惹事,得過且過。
上述種種學術疑問并不影響我們對《詩經》的欣賞和喜愛。正如一位絕世佳人,她吸引我們的是她的美麗和風韻,而不是她的身份和背景。
據《世說新語》載,東晉謝安曾問子弟《詩經》中何句最佳。他的侄子謝玄答:“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小雅·采薇》末章的幾句,確實很美,但如果謝太傅問我,我一定回答《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月亮出來明晃晃啊,那個美人真漂亮啊。步履款款身材苗條啊,我的心兒撲撲跳啊。)
我曾用“天堂的三個元素”來評述這首詩。美是一種沒有峭壁的高度,她不壓迫我們,但仍讓我們仰望;她不刺戮我們,但我們仍然受傷。她如此接近我們,卻又如此遠離我們;她如此垂顧我們,卻又如此棄絕我們。這個美麗的女子,是月夜的一部分,或者說,月夜是她的一部分,她與月已經構成了圓滿,我們已無緣參與其間,但她如皎月瀉輝般輻射出來的美,還是灼傷了我們的心。對這澄澈圓融的境界,我們能介入其中的,不,能奉獻與之的,也只是這顆怦然而動的心……明月、美人和我們的心,是這首詩的三個主要意象。要知道,自然、美人和我們,天堂只要這三個元素就夠了。
《詩經》305首,美麗的詩篇觸目皆是,我只是舉了一例。《詩經》畢竟是“詩”,我們要把它當“詩”來讀。只有這樣,才能挽救被學者們弄得面目可憎的古代詩歌的清譽。
(選自《美麗詩經》)
選文2
唐詩里的中國
□吳克欣
也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底,都藏著一個小小的唐朝,所以在今天,唐裝才重回我們的衣柜,中國結又重系我們的裙衫,唐時的歌曲包上搖滾的外殼,一遍又一遍回響在我們耳畔……愛中國,可以有一千一萬個理由,選一個最浪漫的理由來愛她吧!唐詩生于中國,中國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唐詩,愛唐詩,更愛中國!
站在世紀的長河上,你看那牧童的手指,始終不渝地遙指著一個永恒的詩歌盛世:那是歌舞升平的唐朝,那是霓裳羽衣的唐朝。唐朝的詩書,驚魂萬卷,卷卷永恒;唐朝的詩句,字字珠璣,筆筆生花。
翻開《唐詩三百首》,讀一首唐詩,便如拔出了一支銹跡斑斑的古劍。金光熠熠中,閃爍著成敗英雄不滅的精魂。死生契闊,氣吞河山,金戈鐵馬夢一場,仰天長嘯歸去來……都在滾滾大浪中灰飛煙滅。多么豪邁的唐詩啊!讀一首唐詩,宛如打開一枚古老的胭脂盒,氤氳香氣中,升騰起一個個薄命佳人哀婉的嘆息。思君君不知,一簾幽夢寒。美人卷簾,淚眼觀花,多少個寂寞的春夜襟染紅粉淚!多么凄美的唐詩啊!淺酌低吟,拭淚掩卷。
寒山寺的鐘聲余音裊裊,舒展雙翅穿越時空,飛越紅塵,似雁鳴如笛聲,聲聲回腸。時代更迭,歲月無常,更換了多少個朝代的天子!唐宗宋祖,折戟沉沙;三千粉黛,空余嗟嘆。富貴名祿過眼煙云,君王霸業恒河沙數。唯有姑蘇城外寒山寺的鐘聲,依舊重復著永不改變的晨昏。唐朝的江楓漁火,就這樣永恒地徘徊在隔世的詩句里,敲打世人淺愁的無眠。
唐朝的月明。不知誰在春江花月夜里,第一個望見了月亮,從此千里共嬋娟,夜夜照亮不寐人的寂寥。月是游子的故鄉,床前的明月光永遠是思鄉的霜露;月是思婦的牽掛,在搗衣聲聲中,夜夜減清輝。月是孤獨人的酒友,徘徊著與舉杯者對影成三人。
唐朝的酒烈。引得詩人紛紛舉酒消愁,千金換酒,但求一醉。三杯通大道,一斗和自然。人之一生,能向花間醉幾回?臨風把酒酹江,醉里挑燈看劍。醉臥中人間寵辱皆忘,世態炎涼盡空。今朝的酒正濃,且來烈酒一杯,放浪我豪情萬丈。
唐朝的離別苦。灞橋的水涓涓地流,流不斷歷歷柳的影子。木蘭輕舟,已理棹催發,離別淚化成昨夜的一場秋雨,添得江水流不盡。折盡柳條留不住的,是伊人的腳步;挽斷羅衫留不住的,還有歲月的裙袂。一曲離歌,兩行淚水,君向瀟湘我向秦。都說西出陽關無故人,何地再逢君啊?
唐朝的詩人清高。一壺酒,一把劍,一輪殘月,一路狂舞,一路豪飲,舞出一顆盛唐的劍膽,飲出一位詩壇的謫仙。醉臥長安,天子難尋,不是粉飾,不為虛名。喜笑悲歌氣傲然,九萬里風鵬正舉。滄海一聲笑,散發弄扁舟,踏遍故國河山,一生哪肯摧眉折腰!
萬卷古今消永晝,一窗昏曉送流年。三百篇詩句在千年的落花風雨里塵埃落定。沏一杯菊花茶,捧一卷《唐詩三百首》,聽一聽巴山夜雨的傾訴、子夜琵琶的宮商角羽,窗外有風透過湘簾,驀然間忘卻了今夕何夕。
唐裝在身,祖國在心中。
(選自《時文熱讀》)
選文3
中國的月亮
□林 良
人類最初對月亮有情寄寓,大概是由于它“會偷看”。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仰望星空,你會發現在那廣袤深邃的星空中懸掛著的月亮在注視著你。于是人世間,許多夜間的秘密,只有月亮知道。人們學會了對月亮傾訴,無聲的月亮就慢慢地成了我們人類最真摯、最值得信賴的“密友”。
太空中那塊“離地球很近”的寂寞的大石頭,一跟多情的人類接觸,它的生命就開始豐富起來。本來無情的月,卻成了“有情的人”。月亮運氣很好,交上了一個真正愛月的民族,那就是我們這些炎黃子孫。我們中華民族在文學作品中賦予月亮不朽的生命,而且主要不是靠神話。
我們這個民族認為,只有靠月亮,才能完成一幅文學上不朽的名畫。李白描繪著“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的畫面,似乎唐朝夜里的長安城必須靠月光裝飾才夠美,最好整座城都映著月光。杜甫畫的則是“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那滔滔滾滾的大江,那波浪上跳動的月光!田園詩人王維畫得不錯,他在《桃源行》里畫松樹,畫房子,不夠,再添一個月亮就使全盤美化起來:“月明松下房櫳靜。”松樹本身不夠美。白居易的《琵琶行》里有三幅文學上的“月亮圖畫”杰作。第一幅是“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第二幅是“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第三幅是“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張九齡畫的那大幅的壯麗的文學圖畫,也很使人動心,“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對中國人來說,月亮就是美的化身,月亮就是美。
中國人喜歡跟月亮交往。李白有一次下山,月亮送他回家,“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老人家做人豪邁痛快,心情激動的時候怕人說他是瘋子,所以只有找月亮喝酒去,“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李白、月亮、影子,多熱鬧,但又多寂寞。老人家主張“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杜甫也是“月友”,他說過“幾時杯重把,昨夜月同行”,他愛月,跟月對酌。王維彈琴的時候,月亮伴著他,“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月亮是中國人永恒的朋友,真摯的朋友。
中國人相信月亮是有情的,通人性的。張泌說月亮會關懷人,是一位癡心朋友,“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正因為這樣,中國人面對明月的時候,往往情緒波動,好像躺在心理治療診所的大皮椅上,童年,故鄉,遠地的親人,自己的身世,都涌上了心頭。“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連著接下去的那兩句,誰不會吟,誰不能解?這是李白的。杜甫呢?“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老杜之心,千萬人之心。王昌齡想得遠,“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還有盧綸,也有“萬里歸心對月明”的感觸。
跟月有關的詩句,中國人愛念愛記,“月落烏啼霜滿天”呀,“煙籠寒水月籠紗”呀,“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呀,聽起來津津有味,它們跟月亮有關,美。
我們的中秋節,又叫月亮節。這一天,我們愛月的民族覺得自負,因為我們靠歷代作家詩人的努力,已經賦予那塊太空流浪的大石頭不朽的生命。中國人把月亮迎接到現代,中國的月亮沒有一絲的礦石味兒。
(選自《當代散文鑒賞》)
閱讀賞析
這三篇文章都是經典散文,均闡述了中國古典詩歌的藝術魅力,富有文化色彩與文化底蘊。它們在內容和寫法上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讓讀者充分感受到文學的獨特魅力。
一、立意一致
三篇文章字里行間均充滿了對古典詩歌的喜愛與贊美,洋溢著高度的民族自豪之情。《美麗〈詩經〉》一文贊美了以《詩經》為代表的古代詩歌的美麗及風韻。《唐詩里的中國》一文則熱情贊美唐詩,贊美詩歌出生的國度。《中國的月亮》一文闡述了詩歌賦予月亮不朽的生命,從中可以一窺中華民族詩人及其作品的偉大。
二、手法相似
三篇文章都引用或化用了大量的詩句,既豐富了文章的內容,又增加了文章的詩意,給人美的享受。《美麗〈詩經〉》直接引用詩經中的經典篇章,作為闡述的立足點,以一當十,讓人心生佩服。《唐詩里的中國》隨處可見大量的詩詞化用,充滿創作的才情。《中國的月亮》直接選用古人詠月的經典詩句穿插文中,自然融合而不顯累贅。
三、視角不同
《美麗〈詩經〉》聚焦中國詩歌的源頭——《詩經》,以事實說話,說明古代詩歌在學術研究過程中遇到的難題,對歷史和文學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同時又極具代表性。《唐詩里的中國》則從整體著手,以充沛的詩情突出唐詩中的形象美、意境美、情感美。而《中國的月亮》選取月亮這一客觀之物,聯系與之相關詩人、詩歌,做到月、人、情的合一,自然得出月亮不朽、詩歌不朽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