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勝阻 改革要讓政府向商會放權

辜勝阻 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全國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民建中央副主席、浙商研究會名譽會長、著名經濟學家。

“商會比政府更懂企業。”面對記者的提問，全國人大財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辜勝阻如是說。

從經濟學的視野來詮釋，辜勝阻認為商會是市場經濟體系中“合縱”、“連橫”的治理機制，起著承上啟下的“平衡器”、“協調器”和“保險閥”的作用，具有政府不可代替的多層面經濟職能。“當前行政體制改革，最重要的是政府要向社會放權，向市場放權，向商會放權。”

辜勝阻曾作為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和中國民間商會副會長，考察了東歐國家的商會，與韓國、日本的商會界人士進行了交流，他還考察過美國商會，中國臺灣、香港、澳門的商會。他感言：“市場經濟體制離不開代表商人利益的商會，也離不開代表工人利益的工會。政府要協調平衡兩者利益，使其共生共榮。”

浙商，是辜勝阻關注的重點。他將浙江比作中國民營經濟的風向標。在他眼中，浙商的地位舉足輕重，“浙江塊狀經濟的發展和集群式創新模式對于中國民營經濟‘集群化’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和示范作用。浙商注重群體發展，強調產業的‘扎堆’效應和創業者之間的‘扎團’理念，強調共生共榮。這種區域文化大大促進了產業集群和塊狀經濟發展，形成了民營企業集群式創新的新模式。”

商會要承擔中觀管理職能

記者：作為長期研究我國中小企業與民營經濟發展的學者，請你從宏觀層面解讀一下商會的作用？

辜勝阻：商會具有強化社會管理、彌補政府“失靈”的作用。要推動經濟轉型和體制轉軌，過去的“政府—企業”的二層結構必須轉變為“政府—市場經濟中間服務體系—企業”的三層結構，政府職能要由“全能政府”和“利益政府”向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有限政府”和“中性政府”的轉變。政府要改變“大包大攬”的格局，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特別要弱化政府微觀、中觀管理職能。政府在轉變職能中讓出的治理空間，可由包括商會在內的社會中間組織加以承接，以避免制度上的“治理真空”。

商會具有提供社會服務、彌補市場“失靈”的作用。如果把政府作用的領域叫“公域”或“第一域”，企業活動的領域叫“私域”或“第二域”，那么作為公權補充和制衡的協調個人和群體、群體與群體以及群體與政府之間關系的商會，則是“第三域”或“志愿域”。商會天生就是市場競爭和秩序規范的仲裁者。企業之間遇到糾紛往往“上法院，似乎不值；找政府，似乎不管用；上門打一架，似乎不妥；就這么認了，似乎太窩囊”。商會是內行人管行內事，局內人管局內事，對會員糾紛能夠有效地自行調解。同時，商會也可以組織企業與政府主管部門之間的溝通對話活動，在工商、稅務、金融、行業準入、權益保護等眾多重要話題上反映民企的呼聲。

記者：你將商會喻為“平衡器”、“協調器”，他們對構建新型勞動關系、對新社會階層自律和維權有什么意義？

辜勝阻：商會是勞動關系的“協調器”，有利于構建和諧的勞動關系。在當前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勞動力結構性失衡的背景下，有必要重新構造勞動關系的協調機制，引入國際上通行的“三方協調機制”，建立由政府、工會組織和雇主組織組成的三方協商機制，形成企業與職工的雙贏局面，都有重要意義。

商會也是利益“平衡器”，有利于新社會階層自律和維權。商會是行業自律組織，市場秩序由無序到有序需要市場組織內部的自律。作為組織的力量，商會可引導非公有制經濟健康發展和非公有制經濟人士健康成長，提高發展素質。同時，商會還應具有他律性。通過對市場主體行為實施監督，為國家立法提出全行業的共同意見和建議，如通過參政議政和學術研討等，影響公眾政策和法律的制定，為同業企業進入市場制定符合中國國情的市場準入規則。

記者：商會對商人、對企業、對社會的價值在哪里？

辜勝阻：商會作為連接企業與政府之間的“橋梁”，不僅能辦成企業想辦而辦不到的事，也能讓政府了解到企業最真實的需求。

具體而言，第一，商會為會員企業提供多樣化的服務。商會能提供信息服務，降低企業信息成本；提供培訓服務，使企業員工的技能和知識不斷更新；提供中介服務，為企業牽線搭橋，增加成員的交易機會；積極開展創業輔導、政策咨詢、技能培訓等服務，鼓勵和支持個人創業，積極配合政府建立和經營“孵化器”。

第二，商會能實現內部資源整合共享。商會作為一種中介組織，能提高企業的內部資源組織化水平和外部競爭能力整合程度。

第三，商會能促進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交流溝通。政府的意愿通過商會轉達到廣大的會員，會員的想法、要求和需要通過商會轉達到政府。商會也可以組織企業與政府主管部門溝通對話活動，在工商、稅務、金融、資本市場、行業準入、權益保護等眾多重要話題上反映民企的呼聲。

第四，商會能協調各方利益主體。避免或解決各商會組織之間、商會內部成員之間在競爭過程中的利益沖突，協調其成員的經營活動在不限制競爭的前提下，防止不正當競爭和抑制惡性競爭。

此外，商會還在行業自律、企業維權、糾紛仲裁、國際交流等多層面促進民營經濟的健康快速發展。

浙商要做帶頭羊

記者：中國商會組織中，浙江商會很有代表性，它的特色在哪里？

辜勝阻：浙商的發展，與浙江商幫的文化有著密切的關系。商幫形成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是，要有共性的區域文化。“浙商”文化最核心內容是“敢為天下先、敢爭天下強”的創新精神和“人人想賺錢、個個當老板、處處創事業”的創業意識。魯冠球、馬云等“新浙商”的標志性人物，都是這種創新意識、創新文化的引領者和代表者。

我所了解的浙江商人，多具有吃苦耐勞、崇商敬業、敢于冒險的品質、有強烈的致富欲望和創業沖動、以及“寧為雞頭，不作鳳尾”的強烈的老板情結。著名經濟學家熊彼特認為企業家應具備三個條件：一是有眼光，能看到市場潛在的商業利潤；二是有能力，有膽略，敢冒經營風險，從而取得可能的市場利潤；三是有經營能力，善于動員和組織社會資源，進行并實現生產要素的新組合，最終獲得利潤。冒險精神是企業家的重要品質，這也是浙江民營經濟發達并且能成為商幫的重要因素之一。

依托商幫的強大凝聚力，商會在浙江民營經濟的發展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0年，活躍在世界各地的以浙商為主要會員的協會、聯合會、商會、促進會共四千多家。規模龐大的浙江商會組織為浙江企業提供了很多交流合作機會，開拓了廣闊的市場空間，是浙江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推手。有統計顯示，2010年杭州地區有兩千多家商會會員企業參加了四十多次經貿合作活動，為企業尋找創業和發展機遇創造了條件。

記者：浙江商會對中國其他兄弟商會有什么值得借鑒的經驗和做法？

辜勝阻：浙商行走天下，浙江商會也隨著浙商的腳步遍布五湖四海，浙江商會對商幫的成長和區域經濟發展影響巨大，有不少經驗值得其他商會借鑒。

一是商會通過整合資源，促進市場細分和企業協作，提高產業組織化程度，形成富有競爭力的產業集群。產業集群是促使區域競爭優勢形成的重要力量，是區域經濟活力的有力保證。商會可以發揮其“合縱連橫”的資源整合功能，利用自身的集合性彌補企業的單一性和分散性，實現資本的擴大效應和產業集聚的規模效應，并在此基礎上推動產業內有序分工與協作，進而打造有特色、有價值、有專長的產業集群。在浙江商會的引導和培育下，浙江產業集群和區域塊狀經濟已發展得相當發達。

二是商會通過發揮較強的凝聚力，集中力量打造區域品牌，推動區域經濟可持續發展。商會不僅能利用其組織和服務功能，動員企業多以整體形象出席各類活動，提高本地商品知名度，共創區域品牌，還能制定產品和服務質量標準，通過引導企業從自發創建企業品牌向自覺塑造區域品牌轉變。像“浙商”品牌在遍布世界各地的浙江商會的共同努力下，已經成為浙江商人行走

五湖四海頗具影響力的名片。

三是商會特別是異地商會能給予企業更為廣闊的合作空間，促進不同區域之間合作發展。異地商會對家鄉和企業所在地的經濟發展都具有重要的意義。一方面，異地商會能引導企業“走出去”拓寬家鄉產品的市場空間。在外地溫州人經營銷售的產品中，溫州產品占58%，外地溫商已經成為溫州產品銷往全國各地的重要渠道。另一方面，異地商會能促進其所在地的市場繁榮和經濟發展。異地商會的設置以及外地企業的建立不僅能為當地經濟發展帶來豐富的資本、技術和人才，還能充分發揮“鯰魚效應”，激發當地市場經濟的活力，實現兩地企業的共同發展。

此外，憑借“兩頭熟”的人脈資源和信息優勢，異地商會成為“以商引商”的重要載體，是連結兩地經濟社會的窗口和紐帶。近年來浙江為加快區域經濟轉型發展的步伐，呼吁“浙商回歸”，共商浙江發展大計。在此過程中，商會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尤其是異地商會已經成為組織浙商回歸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