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來,中國在經濟上的成功,無形膨脹了民族的自信,但對由此而帶來的問題,整個社會沒有做好應對之策,集中表現在民眾對于“成功”以及“成功學”的誤會。嚴格意思上而言,無所謂“成功學”,這是一種對成功的認識態度與成功的方法論的偷懶說法。
財富賦予“成功者”消費的自由,以及對物質消費帶來的“被保護感、安全感和舒適感”毒品般的快感依賴,并一廂情愿地將其假設成自身價值的實現和社會存在感的夯實。
“成功”的邏輯和體驗經由“成功者”窮形盡相的路演之后,被放大為全民性的成功狂歡—發廊門口振臂高呼勵志口號的按摩妹,機場書店兩臂交疊目光穿越的余世維、陳安之,《把信送給加西亞》、《羊皮卷》、《窮爸爸,富爸爸》的旺銷不衰—無人俯身探究“成功”二字的真實意涵,成功沖動將人的認知能力集體拉低到荷爾蒙過剩的蒙昧時代。
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眾》中強調,“個人在群體影響下,思想和感覺中道德約束與文明方式突然消失,原始沖動、幼稚行為和犯罪傾向突然爆發。”從“芙蓉姐姐”到“鳳姐”,從“獸獸”到“干露露”,一眾網絡紅人不斷突破底線的驚人言行,借助網絡水軍與幕后推手的力量,達致快速成名—攫取財富—快速消散,將這個時代中的“成功”化為一樁鬧劇,把易碎歸結成速朽。
將成功的渴望歸咎于商業邏輯使然,是智力的偷懶,也高估了商業的力量。
“在任何一個經濟上繁榮起來的國家,都面臨兩個挑戰:一個是如果確保經濟發展成果為所有人分享,而不是只成為部分人的囊中物;另一個是,如何確保這個社會也有一些精神性的、價值觀的追求,而不僅僅專注于物質上的豐裕。”英國前首相托尼·布萊爾強調,這兩個問題也是當今中國所面臨的。
在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上,我們的社會所能提供的解決方案大多難以切中肯綮。
離職北大光華管理學院院長的張維迎,恢復了經濟學家的本色,他眼中的市場經濟即是“人類追求更好的生活”。他認為,達到這一目的的第一種方式是如何通過別人不幸福而使自己變得幸福,這是強盜的邏輯;第二種方式就是如何通過別人幸福而使自己變得幸福,這是市場的邏輯。
當下的中國商業生態之中,結構性的有毒食品業已構成了禍及全民的“食品恐怖主義”。這是在“成功學”強勢支配下導向“強盜邏輯”的必然。
缺乏信仰而難有敬畏之心的“成功者”,不屑于“通過別人幸福而使自己變得幸福”—這條道路怎么看都有慈善的嫌疑,而且太過漫長而難以速成。“強盜邏輯”操持下的“成功者”必然走向“唯成本論”:以次充好,以假充真,最好沒有。試想,“沒有成本”的成本即構成“交換”之外的掠奪—暴力主張下的社會將走向全面皆輸。
“對于一個國家,是正義。沒有正義基礎的和諧、幸福、穩定、發展都只是‘統治術’而已。”政治學者劉瑜說,“對于個人,是尊嚴,每個人都應被當作一個人來看待,而不是一頭只追求吃好睡好的豬,吃鮑魚開寶馬挎LV的豬它也還是豬。”
“成功”是過渡而非抵達,是路上的風景以及看風景的詩意心情。而忽略信仰、價值觀、內心秩序構建的“成功”,是錙銖必究,是唯成本論,是不可持續,必將因其缺乏文化軟實力支撐而無法發育成為成熟的,具有像馬克斯·韋伯所言的“新教倫理”支撐的“資本主義精神”一樣基業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