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馬里·古斯塔夫·勒克萊齊奧是法國的著名作家,于2008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訴訟筆錄》是他的處女作,發表于1963年。在小說《訴訟筆錄》中,主人公亞當·波洛是一位每天都散漫生活的流浪漢,但是他的內心卻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和觀察,然而這位主人公卻被送到了精神病院。通過他在街頭上的各種演講、他寫給女友的信、他和精神病醫院醫生的交談等,我們可以感受到亞當·波洛是一位才思敏捷、頭腦清醒的青年。在精神病院中,他能夠和醫生進行高層的對話,充分顯示了他在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等多方面的豐富學識,這樣一位高智商的人卻被當時社會中的精英們認為是精神病人,這無疑是一個非常大的諷刺。作者勒克萊齊奧通過塑造亞當這個主人公形象,透過他的思想和行為向我們展現了在現代文明社會中人類的各種異化現象,表明了作者對現代文明社會的各種憂慮。他擔心人們將會失去大自然、失去自己的個性、失去真正生存的意義。通過亞當這一人物形象,作者向世人敲響了警鐘。
一、只為自己的肉體而生活
在小說《訴訟筆錄》中,作者將現代的人類生活比喻成一種物質的生活,一種感性的生活,一種人們只為自己的肉體而生活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和大自然中的動物是一樣的,完全是一種自然規律的遵照,是物質統治的一種必然產物。這樣一種看起來非常悠閑自得的生活,他們的真正自由到底是什么呢?這不禁引起了我們的深深思考。然而對于這種生活,作者并沒有進行深刻的反思,而是對這種人類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進行了批判。在作者看來,當代人們的生活是沒有一點個性的,在喧囂和無聊當中度過,所有的一切都是千篇一律的,人類就像是毫無變化的機器人一樣。就像是一個偶然的王國,人們在這種生活下緊密相連,猶如疊放在一起的厚厚的書冊。這其中的每一詞、每一句話、每一則消息等都是一種偶然。在這里生活的所有人,他們都以悲劇結尾。人間對于他們而言就是一個地獄,每一個人都只是在靜靜地等待死亡。對于這樣的生活,人們應該如何超越呢?在主人公亞當眼中,人們完全可以因為存在而存在。這是一種感知最終能夠達到的境界,在這樣的狀態下,人類的各種語言、文字、知識等都失去了它們的意義。這樣的狀態完全不再是人類的一種分析系統,而是一種純思維的狀態,是一種更為廣闊的系統,是所有東西的頂點。這樣的描述和胡塞爾現象學的本質是非常相像的,即將世界中的我們和我們的思考都放置在括號當中,這便獲得了其中的本質。作為意識本身,它因為存在而保留了那種極端的自然本性。那么,作者勒克萊齊奧最終將人類的本質還原成了什么呢?他向我們闡釋的那種為存在而存在的狀態究竟是什么呢?在小說中,作者描述了一個這樣的終極境界,即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種狀態下,并被自己所掌握的那種原物質逐漸融化。只有在這種高爐中逐漸練就統一,他們才能實現對自身的超越。
在小說《訴訟筆錄》中,作者對生活的毫無意義進行了片面的夸大。如對于那位因為對生活厭倦而選擇溺水的人,他感覺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這無疑引起了我們深深的思考。主人公亞當是一位真正生活的人,他有著清醒的頭腦,和那些蕓蕓眾生完全不同。作者勒克萊齊奧將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為亞當(神話伊甸園中人類的祖先名字),其實他是希望將主人公塑造成另外一位人類的祖先。小說中,亞當有著對超越境界的追求,對紅塵完全看破。但是他的這種對虛無的追求是否是值得的呢?這些引起了讀者的深深思考。在這個世界上,物質是具有統一性的,正是這種統一性為亞當向自由和永恒的道路上開辟了出口。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化作物質,自然地飄向這種沒有生死和沒有時空的虛無境界,這是一條向生命進行返回的道路。在生命的進化過程中,需要經歷無機物質、生命和人類的一個過程。但是小說中的主人公亞當卻在反其道而行之,他走的是人類、動植物到鴻蒙的道路。單純透過物質的角度,我們知道人類在死后會化作灰塵,然后才能融入到宇宙,開始自己的物質之旅。但這樣的意義何在呢?人類怎樣才能證明自己曾經的存在?和物相比,人類還是有很大不同的,他們的生活到底是在追求一種意義還是一種永恒呢?所謂的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那么人類的愿望終究是要向大自然進行融入還是需要留一種精神呢?主人公亞當給我們帶來了更多的思考。通過亞當,作者進一步推動了文學對現代文明異化的一種思考和批判。人類的異化不僅是一種物體,更是一種物質的本源。兩種異化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卻有著非常大的意義差別,即物體化指的是現代文明中人的一種變形和扭曲,物質化卻是現代文明下的一種極端。
二、突出世界的返魅
世界的返魅思想主要有兩層含義:第一是要對自然給予充分的尊重,對自然的價值要給予足夠的承認;第二,在一定的程度上,要對大自然的神奇、神圣和那種潛在的審美給予恢復。所謂的魅是指在遠古時代大自然所具有的那種神秘感以及人類對大自然的一種心生敬畏之情。在20世紀初的時候,馬克斯·韋伯提出了祛魅的思想,即伴隨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人類可以更好地掌握自然,因此自然便不再有任何的神秘之處。到了20世紀后期,大衛·雷·格里芬則指出,對自然的祛魅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為,它使人類變得更加貪得無厭。他們對生活的理解就是占有,為了獲得那些超越自己需要的東西,他們會不惜付出武力的代價。當今的世界逐漸被現代范式所統治,因此這是一條不斷自我毀滅的道路。但是這樣的情況只有我們在新的倫理學和世界觀之下才能得以改觀。因此,實現世界的返魅是非常必要的。對于世界的返魅,我們并不是要將生活返回到遠古時代,也不是要全盤否定當前現代科技的發展變化。我們強調的是對現代科技工具的一種過度夸張的認識,不能將大自然的神奇魅力完全抹殺,而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將大自然所富含的神奇性、潛在的審美性給予恢復。
在小說《訴訟筆錄》中,作者勒克萊齊奧以流浪、旅行、漫游和冒險為主線進行闡述。在漂泊和旅行當中,作品中的人物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圣和神奇。作品《訴訟筆錄》并不是一部簡單的冒險小說或者流浪小說。在作品中,我們能夠更深地體會到那些發人深思的哲學思想。這部小說在創作上突破了傳統小說的束縛,富含更多的散文抒情和詩歌哲理,更像是一部富有詩意的冒險小說。對于世界的返魅主題,作者是怎樣在人物的詩意冒險中體現的呢?在小說《訴訟筆錄》中,作者背離了傳統的擬人化手法,將主人公亞當的行為進行非人化描述,從而更好地達到一種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從傳統的非生態文學角度出發,自然經常以一種媒介的形式出現在作品中,被作家用來進行思想和情感的表達。從人類的中心主義出發,自然只是一種被人類認識和改造的對象,它們完全沒有主體性和獨立性。然而作者勒克萊齊奧卻反其道而行之,將這種傳統的文學思想進行顛覆,對人類的這種中心主義思想進行批判。他認為人類的感覺是富有動物化的,它們只是世界中的一個微小分子,唯有大自然才是神圣的,人類應該對大自然保持敬意。
對于小說《訴訟筆錄》,柳鳴九曾經說,小說的主人公既然是伊甸園中的亞當,那么他所生活的地方就應該是一個由上帝安排的樂園,那里是一個先有飛鳥蟲魚然后才有人類的地方,人類和動物之間是一種和諧共處的關系。在動物園中,亞當將自己想象成一只渾身長滿獅毛的獅子,身上有著非常神奇的力量。他還將自己想象成了地衣、想象成了青苔,甚至是化石和細菌。亞當的這種思想是一種忘我的思維體現,是一種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體現。要想實現和大自然的完全融入,我們需要將自我完全忘掉,并從內心深處真誠地感受大自然的美。唯有這樣,人們才能更為真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魅力。作品所描述的亞當的那種自然化、動物化和植物化完全就是對傳統人類中心主義的一種諷刺。對于亞當的這種富有詩意的冒險經歷,與其說是一種瘋子般的瞎想,不如說是對存在哲學的一種思考。在精神病醫院中,亞當和醫生所進行的辯駁之詞完全表現了他對當前社會的一種指責,表現了他對當前文明社會的一種堪憂。對于人類逐漸失去的對大自然的敬畏、對自身個性生活的追求,亞當感到非常生氣。亞當所特有的對現代社會的一種思考和擔心使得他真正成為人類的象征,他的思想是對當前社會現實的一份訴訟筆錄,是人類在面對自然失衡后對現代科技和自然神圣的一種思考的訴訟筆錄。從社會文化的意義角度看,亞當是在對人和自然之間的關系進行探尋,認為現代的科技文明和機械化的生活使得人類和自然變得更加疏遠,人類存在的真正本源和價值也將逐漸失去。正是在這樣的一種文化批判中,亞當逐漸完成了對世界的返魅。對于世界的返魅,它是對當前現代文明的一種質疑,倡導人們應該進行生活價值觀的更新,應該對大自然保留一定的敬畏,實現與大自然之間的和諧共處。
三、結 語
勒克萊齊奧所著的《訴訟筆錄》是一部富有哲學意味的小說。從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更多的有關存在論和現象學的思想。小說將現代文明社會進行深入洞察,看到了現代文明的種種弊端。這部小說主要以存在為核心主題,但是卻違背了薩特主義的存在主義的精髓,即生活需要自己進行創造,生活的意義是一種現實生活的不斷介入。對于生活來說,它本事是無辜的,我們更應該思考的是生活的主體。小說中的主人公雖然意識到了生活的虛無,但是卻又走向了一條對物質的傾心之路,這其實又是對沉淪沼澤的另一種踏入。《訴訟筆錄》這部小說不僅是對當前現代文明的一種批判,同時它也對人類文明的負面性進行了深刻反思,呼喚人類對大自然的尊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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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法]柳鳴九.對現代西方文明的極端厭棄[A].[法]讓-馬里·古斯塔夫·勒克萊齊奧.訴訟筆錄[C].許鈞,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8.
[作者簡介]
王海波(1976— ),男,江蘇泰州人,碩士,景德鎮陶瓷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