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之家》中麗莉悲劇人物形象解讀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3年度廣西高等教育教學改革工程項目“地方醫學院校研究生英語課程的改革和實踐——以教學內容優化和評價體系的構建為視角”（項目編號：2013JGB192）項目階段性研究成果。

一、伊迪絲·華頓與《歡樂之家》

美國著名社會風俗小說家、心理現實主義作家伊迪絲·華頓（Edith Wharton）于1862年出生在美國紐約，伊迪絲出生在一個較為富有的上流社會的家庭，優越的家境使伊迪絲獲得了接受良好教育與數次出國游歷的機會。1885年，伊迪絲與波士頓的富商愛德華結婚，這段婚姻在持續近三十年后，愛德華精神錯亂，這也是導致伊迪絲與愛德華婚姻最終破裂的原因，此后伊迪絲長居巴黎，卒于1937年，葬于凡爾賽。[1]

深諳美國上流社會情狀的伊迪絲并不喜歡熱鬧的氛圍，反而喜歡獨處、閱讀，或是以置身事外的目光觀察當時物欲橫流的美國上流社會與都市生活，這為伊迪絲創作諸多以紐約上流社會為故事發生背景的小說提供了真實而豐富的素材。在此類小說中，最為著名的莫過于長篇小說《歡樂之家》，曲折的故事情節、細致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唯美悲傷的結局使《歡樂之家》飽受贊譽，在兩個月內創造了14萬冊的銷售記錄，不僅讀者為其中的字句甚至標點而傾倒，而且評論界也對該作品評價頗高，有評論者曾言：“伊迪絲的《歡樂之家》的創作突出了職業的、文學的、心理學上的成就。”[2]此外，伊迪絲還創作了包括《純真年代》《老紐約》《伊坦·弗洛美》《高尚的嗜好》《四月里的陣雨》《戰地英雄》《馬恩河》在內的諸多優秀的文學作品，[3]這些優秀之作在為伊迪絲贏得贊譽的同時，也使其獲得了許多榮譽，如1921年的普利策獎，1924年獲得的國家藝術與文學學會金質獎章以及耶魯大學頒發的文學博士榮譽學位。

《歡樂之家》講述了漂亮而貧窮的女主人公麗莉在物質上與精神上不斷追尋的一生，這部作品之所以大獲成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塑造了麗莉這一鮮明的女性形象，作品出版后，評論界的目光也大都聚焦在麗莉身上，《星期六評論》雜志將麗莉闡釋為一個被寵壞的可愛女孩兒；路易·奧琴克勞斯認為麗莉是美的，而將其摧毀的正是丑陋的社會；劉易斯認為麗莉帶有很明顯的作者的影子；伊麗莎白·艾蒙斯則著重分析了麗莉人生悲劇的原因，即違反社會主流文化，從而遭遇到了排擠，直至毀滅；莫朗曾這樣分析麗莉的人生悲劇，“由于縱情享樂所導致的精神貧瘠”[4]。通觀諸多評論，無論是譴責麗莉的個性還是批判社會的丑陋，對于麗莉的評述多集中于其悲劇命運之上。本文將延續前人對于麗莉形象及其悲劇命運成因的關注，結合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社會的歷史背景，解讀麗莉在《歡樂之家》中的物質追尋與精神探索，從而較為全面地解讀伊迪絲成功塑造的這位悲劇女性人物形象。

二、 悲劇人物形象解讀之麗莉的物質追尋

《歡樂之家》的題名出自《圣經·舊約·傳道書》第七章，“智慧人的心在遭喪之家，愚昧人的心在歡樂之家”[5]。據《圣經》所述，人類的祖先亞當和夏娃受到蛇的誘惑偷食了智慧果，從而被逐出伊甸園，在離開這流著乳與蜜的圣地后，基督徒們便執著地樹立了終極夢想——重返伊甸園，這一夢想也支撐著基督徒們克己勤奮、虔誠修行地生活。然而伴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快速發展，一個新興的富人階層產生，即新貴族。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上流社會已全然被消費主義與享樂主義所包裹，鱗次櫛比的豪宅、場面奢華的舞會……這些都成為新貴族炫富享樂的重要手段，在新貴族的強勢進攻與舊貴族的奮力抗擊中，一個追求時尚、崇尚享樂的時代在繁華都市紐約拉開了序幕。新貴族在宗教信仰與行為方式上不再以重返伊甸園為最高理想，他們推翻了舊貴族的道德倫理標準，同時又沒有在短時間內建立起新的規范，這就導致了美國上流社會物欲追求的泛濫，而《歡樂之家》中的女主人公麗莉便是其中積極的追尋者。

麗莉·巴特是一位美麗而貧窮的姑娘，雙親的過早離世使麗莉的成長舉步維艱，姑母在周遭人道主義目光的審視中收留了麗莉，然而寄人籬下的生活卻使她備嘗艱辛。在紐約這個繁華的都市中，麗莉希望改變自己以往拮據的生存境遇，融入上流社會，然而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向上流社會靠攏對于一個女性，尤其是一個家境貧窮、毫無背景的女性而言可謂是難于上青天。為了逃脫寄人籬下的生存境況，麗莉決心與富人結交并借此進入上流社會，她開始以新貴族家闊太太的伴女的身份進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之中，在所謂的“歡樂之家”中曲意逢迎、委曲求全，伊迪絲在小說中曾言：“她煞費苦心、小心翼翼地有進有退，仿佛在跳步復雜的舞蹈，只要跳錯一步就會步步跟不上。”[6]11為了在百樂山莊玩橋牌，麗莉可以放棄每日必須進行的禱告與懺悔；在陪伴雷諾太太的女兒去教堂做禮拜時，麗莉也毫無虔誠之感；面對古萊的祈禱書，麗莉則落荒而逃；來到擺滿包括宗教書籍在內的各類書籍的雷諾家書房，也只是為了與勞倫斯偶然相遇，正如每個星期日停在百樂山莊并開往教堂的馬車一樣，麗莉的禱告與禮拜只是為了顯示自己虛偽的虔誠而做的樣子。

在男權思想主導的資本主義發展初期的美國社會，金錢與男性無疑是稱霸各大都市的兩個關鍵詞，而如麗莉一般貧窮的女性，在經濟與性別層面均處于弱勢，這就導致了她只能運用自己的奉承以博取貴族的歡心，用自己的美貌來贏得依附男性的權利，只有這樣的曲意逢迎才能使麗莉滿足自己的物質追尋。伊迪絲在小說中用“裝飾品”來形容麗莉，可見麗莉在物質追尋中所付出的代價之沉重，成為“裝飾品”的表層原因是麗莉對于物質的追求，而其深刻內涵則是以女主人公為代表的諸多在物欲社會中隨波逐流的女性的精神荒蕪，貧窮的家境使麗莉等人沒有經受過嚴肅的教育，致使她的“心思意念無所遵循，也無法從中為自己汲取力量”[6]90。相比物質追尋而言，麗莉淪為“裝飾品”的悲劇深層根源則為精神層面的荒蕪。

三、 悲劇人物形象解讀之麗莉的精神探索

在逃離寄人籬下的生活處境、滿足自幼缺失的物質需求之外，麗莉努力在上流社會游走還存在一個更為重要的目的——婚姻，通過接受教育、豐富內涵、開展社交來獲得成功的婚姻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少女的普遍愿望，這種帶有鮮明依附特性的愿望就是麗莉等人精神荒蕪的表征。由于男權社會的重重規約，女性通過自身的努力獲得金錢、名譽、地位的可能性小之又小，這就使他們甘愿成為“裝飾品”，通過成為某某富豪的夫人來實現自身價值，而在爭相成為“裝飾品”的浪潮中，女性最有力的武器便是美貌，恰好麗莉擁有天生麗質的外表，這就更堅定了其嫁入豪門的想法。

麗莉在上流社會的游走經營為她贏得了許多上流社會的男性的青睞，然而這種青睞并不能改變麗莉“裝飾品”的屬性，古萊被麗莉的美貌所吸引，提出了結婚的請求，然而古萊的天性懦弱卻使這段婚戀隱藏危機；慷慨的雷諾終日羈絆于麗莉的周邊，卻只是為了獲得她美麗的肉體；而羅西德更是直白地表現了他的意圖，“我已經有錢了，缺少的就是這樣一位女人了——我打算把她弄到手”[6]167。羅西德并不真正喜歡麗莉，而是希望借助她的美貌與社交融入上流社會。古萊的懦弱、雷諾的欲望及羅西德的卑鄙使麗莉感到厭煩，但她還是決定堅定信心嫁給擁有巨額財產且相對溫順的古萊，然而就在此時，勞倫斯·賽爾登出現在麗莉的生活之中，使即將實現物質追尋的麗莉停下了前進的腳步。與古萊相比，勞倫斯并不富有，只是一個普通的律師，也并非上流社會的一員，但他獨特的氣質使麗莉逐漸意識到自己在物質追尋之外毫無目標，精神世界的荒蕪逐漸成為麗莉所不能容忍的生存情狀。

麗莉與勞倫斯的首次會面是在勞倫斯的書房中，四面書架上的書籍、地上的土耳其地毯、窗臺上的茶具、陽臺上的百合花……這個簡陋而溫馨的書房使麗莉一見傾心，這與貴族奢華的書房乃至歌舞升平的紐約截然不同，充滿了令人神往的高雅氣息。與勞倫斯相比，麗莉認為自己以前認為高雅的貴族們都失去了光環，變得毫無生氣，在對過往物質追尋的鄙夷中，麗莉踏上了同樣悲劇的精神探索之途。選擇勞倫斯后，麗莉住進了簡陋的宿舍樓中，貧苦的生活使麗莉的內心逐漸枯竭、孤獨，固有的觀念與性格使這種孤獨快速蔓延，追尋富有的物質生活條件是麗莉一貫以來的生活目標，勞倫斯的出現能夠喚醒麗莉對于精神探索的渴求，卻難以徹底磨滅麗莉內心殘存的對于物質的渴望。與身處上流社會時一樣，麗莉沒有真正的朋友，難以敞開心扉與他人溝通，這使喪失物質追尋的麗莉在精神探索上面臨著巨大的阻礙，這也是最終導致其死亡的內在原因。

伊迪絲之所以在《歡樂之家》中設置了這樣悲劇的結局，其目的并非宣告女性精神探索的失敗，而是通過現實之死讓麗莉獲得精神上的重生，所以卡蘿·辛麗評價麗莉的死為“帶來拯救的死”[7]。同時伊迪絲也并非僅存著脫離現實的幻想，對于生存在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女性實現自身價值、成功實現精神探索尚屬不易，這也是作者為麗莉設置了死亡結局的重要現實根源，可以說這一結局設置升華了麗莉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時也強化了整部小說的現實批判性。

[參考文獻]

[1] 李公昭，主編. 20 世紀美國文學導論[M].西安：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00：245.

[2] Elaine Showalter Sisters’ Choice：The Clarendon Lectures[M].Oxford：Clarendon Press，1991：88.

[3] 秦小孟，主編. 當代美國文學：概述及作品選讀[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99-102.

[4] Elizabeth Monroe.The Novel and Society：A Critical Study of the ModernNovel[M].Chapel Hill：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41：117.

[5] 段琦.圣經故事[M].南京：譯林出版社，1994.

[6] [美]伊迪絲.豪門春秋[M].張澍智，譯.北京：外國文學出版社，1999.

[7] Carol J.Singley Edith Wharton：Matters of Mind and Sprit[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81.

[作者簡介]

覃濤（1973— ），女，廣西柳江人，碩士，桂林醫學院大學外語部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