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 晴
早想寫點什么,然而每次擎舉起筆桿,卻又是一個字也寫不出。因為此時,這字已不只是寫在紙上,而是刺青一般地,刺入心中……從那天起,一天,一錐,一刺痛……
是的,就是那一天,姥爺病危,而沒有人敢告訴姥姥。然而,竟是同一時刻,絲毫不知情的姥姥突發了腦梗塞。
如此簡單平淡而又蒼白的文字,敘述著一個離奇得不可思議的故事,似乎像一個稚童用稚嫩的思想與筆調編造著一個蹩足的小說,荒誕又可笑。然而這不是小說,也并非兒童的碼字游戲。只是這事件太突然太意外,太虛假而又太真切,使我無從面對,無力接受,無法呈現于文字。只能盡力壓制心中的擊天狂瀾,盡量用著正常的語序講述著一切。
姥爺還未來得及留下些話語,就安靜地走了,沒有帶走煙斗,沒有帶走全家福,唯獨帶走了姥姥衰老而敏感脆弱的心。
迫于姥姥的病癥,這噩耗始終瞞著她,甚至連葬禮也辦得秘密。病后的姥姥不會走不愿坐,只嗜睡;病后的姥姥也不說也不問,每日只是笑,笑到從那干涸的褐瞳中迸出淚,繼而便這樣,不知是哭是笑地持續著,不倦不累,不煩不厭……我們每一個人輪番地喚著她逗著她哄著她,直到那淚實在支撐不住,便立即背過身去,推另一個人進去。那回來一人淌著澀水的嘴角還殘余著未收盡的強作的笑,那過去一人陽光明媚的臉龐還隱現著絲絲淚痕。
姥姥的小屋成了一個陽光最烈而又愁云最濃的所在。除了這里,這院中的每一方土一方磚中都凍結著哀傷;然而除了這里,也沒有別的地方更使我們痛楚焦灼,糾結而幾近崩潰……那扇險些要被推壞了的木門,義不容辭地承載著“轉換易容”的任務——是的,這任務絕不容有半點差錯。
那段混亂的日子終是過去了。而一場全家性的恐慌結束后,永遠地少了一個身影,也有一個人,再也回不去,回不到當年那健康的體魄。如一場噩夢突兀來襲,待你終于平靜了些許,以為終于擺脫時,卻陡然發覺,這不過是序曲的終結罷了。
呵呵,從那日起,已八年了。這八年中,我就那樣真切清晰地看著,姥姥一點點學著說話發音,一點點學著拄杖前移,一點點學著活動手指,舉杯拿筷……當一切都開始漸漸明亮起來時——又一團灰暗之氣遮擋了微光——腦萎縮!甚至是這樣:她慢慢地開始每日忘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姓名,一些情形,直到她終于指著我,喃喃地問:“這是誰?”直到她連自己的兒子女兒也喚不出名字,直到連對話都不能,直到連飯都不愿吃,捧著一把藥便一股腦塞進嘴里響響地咀嚼!直到似乎連笑連哭的力氣都不再有,連睜開眼都嫌費力……
我只知道,不能放棄,不能,不能,絕不可以。
盡管醫生用著冷峻的語調說:“也不過是你們盡點孝心罷了……”
哪怕遍地荊棘,雙腿傷殘,我也要跪著挪動,爬出這深谷……
得不到寬慰的,理性的哲思遭遇親情時只會轟然倒坍;得不到釋懷的,那刺痛每一日都在加劇……
更何況,親情本就無法用筆寫出,用文字呈現,它只是一滴永不風干的淚。
是了,諸多的文字豈不是只表達了一聲嗟嘆與一串省略號的意味?
河南省洛陽市第一高級中學洛陽一高高一(1)班 輔導教師:魏雪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