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近七旬,侍奉一家四代人的老傭鐘春桃中風住院。病未痊愈,無法勞作,孑然一身的老人毅然辭去工作,搬進老人院。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少東家、被桃姐帶大的電影制片人羅杰(Roger)悵然若失。原本簡單平淡的似水流年,在老人離去引發的回憶中瞬間變得溫暖無比。感懷頓悟的羅杰知恩圖報,開始傾心盡力陪伴老人度過余生。影片《桃姐》通過桃姐故事的深情延展,將觀眾的目光和思考鎖定一個身處在生命和關注的邊緣,亟待溫暖的社會群體——老年人。
電影《桃姐》的英文名叫《A simple life》,簡單的生活。
事業家庭,奔波忙碌,繁雜瑣碎,周而復始。在有形無形的壓力和簡單平淡的狀態里,人們追功逐利,機械麻木,忘記了生命的本真,感受不到蘊涵在生活細枝末節中的溫暖,久違了情感世界中的怦然心動。
影片主人公羅杰與老用人桃姐一起生活幾十年,始終沉浸在照顧與被照顧的主仆狀態中,竟然未曾仔細咂摸品味過浸透在老人無微不至中的幸福溫暖。而影片用以牽動羅杰思索感悟的并非大起大落曲折跌宕的戲劇性情節,而是看似信手拈來卻凝聚著千般感觸的幾個生活場景——
羅杰的幾個書友來家中小酌聚會,無意中發現了桃姐去老人院前鹵好的牛舌,一番你爭我搶狼吞虎咽后,大家不約而同從美味牛舌聯想起好多年前呵護過他們的桃姐,遂撥通老人院的電話。電話中,他們調皮地為桃姐念起少時的詼諧歌謠,并回憶起老人給他們做過的美食種種,而桃姐則通過聽筒里的聲音一一準確地辨識出多年不見早已長大成人的孩子們。
羅杰從老人院接桃姐回家收拾舊物,從皮箱中找出當年剛剛降生時用來背負他的背帶。桃姐回憶:“那時候你出生就哭了一百天,天天背你上街就不哭了,你是在街上長大的。”在搖籃曲風的鋼琴旋律中,桃姐給羅杰一張張翻看著他小時候的照片,靜好歲月如清澈的溪水一般從他心頭淌過。
母親從美國遠道而來香港探望桃姐,住在羅杰家中。晚上,喜靜的母親挑剔羅杰看電視和翻報紙的聲音太響。羅杰回憶起與桃姐生活的這些年,老人安靜中的包容和寬量。
姐弟閑聊中,姐姐嗔怪當年桃姐對羅杰的偏心。“母親不讓喝汽水,她就買了可樂進屋偷偷給你享受,我要,她卻不給!”
……
于細碎里提煉,在平實中升華。影片用“生活流”敘事方式娓娓道來,將羅杰感恩反哺的心路歷程清晰呈現的同時,也為那些迷失麻木在生活浮面的人們留下了鮮活具體的告誡:千萬別對生活中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好細節視而不見,它們是浸潤身心不可或缺的情感營養,是營造動力撫慰心靈所必須的溫暖,是生命長河中激濺出的最美浪花。
性格剛強的桃姐不愿成為羅杰生活中的負擔拖累,堅持搬到老人院去生活。于是,透過記錄桃姐際遇的敘事鏡頭,一個處境尷尬心緒復雜渴望溫暖的老年人群體進入了觀眾視野。
在透視社會、觀照生活的現實主義創作風格下,被都市樓群水泥森林和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包圍的老人院成了集中折射社會老年人問題的焦點場所,而那些步履蹣跚,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高齡居者,幾乎“濃縮”了老齡化社會老人們所面臨的各種典型狀況。
被移民國外的家人遺棄,靠政府資助苦度余生的耄耋老嫗;把自己的房子給了兒子,一心盼子探望,卻最終未能如愿的金嬸;性情梗直疾惡如仇,每每從玻璃八音盒中追尋慰藉的老校長;有著老年人正常生理需求,甚至借錢偷“腥”去找小姐的堅叔;身患腎病要隨時透析,老母親照顧不了卻要時時掛牽的中年婦女梅姑……
他們懷著各種各樣的郁悶和糾結坐在老人院的門廳里,百無聊賴。或者靠電視、麻將牌打發時光,消極度日;或者目光凝滯,毫無表情地呆坐;或者獨自上街排遣煩悶。更多時候,他們透過老人院的玻璃門邊死死守望,執著地等候著那永遠也不會來的親人。
而當老人院中有老人患病送院或離世抬走,老人們目睹場景或眉頭緊鎖驚恐萬狀,或反應木然,在死者親屬的悲號中安然下棋,甚至偏坐在門廳一隅,目光呆滯渾濁,終日無言,沉默中讓時光帶走人生盡頭的無盡寂寥……
影片中,編導將那種難以名狀的百感交集透過李商隱的《無題》詩讓老校長朗誦出來:“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那情那景,讓人意緒紛雜心痛萬分。
盡管后來的桃姐以真誠和熱心讓這里泛起一波又一波溫馨的漣漪,那隱含在一個個老人背后的關愛缺失、“臨終關懷”不足等諸多問題依然撞擊著人們的社會良知、人性標準和道德底限,仍舊叩問著當今的社會福利保障體系。
與桃姐一樣,這些老人也曾為家人、朋友、社會無私奉獻了自己的溫暖,如今身處風燭殘年,他們需要家人的盡孝反哺,渴望著來自社會方方面面的關愛溫暖啊!
溫暖發端于心,才會呵護于心。
影片《桃姐》呈現溫暖,關注老年人群體,也沒忘針砭時弊,怒責亂象。
伴隨著各種節日的到來,在“關愛”、“送溫暖”的口號下,各種各樣的愛心活動層出不窮,慰問團體紛至沓來。不考慮老人院的運行狀況和客觀條件,也沒有想過老人們的真正需求,不是為了真正的關愛,只是轟轟烈烈應時應景地前來“表示”一下,結果是老人們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疲于應對,苦不堪言。
影片中,甚至有人以溫暖作“秀”,在老人院唱歌表演,為老人分發中秋月餅,等拍攝完了慰問鏡頭,馬上將剛剛放到老人手中的月餅收回,解釋說,真正的慰問月餅到時才發,這些月餅都是道具,還要在其他場合用。如此這般,殘忍地將原本就缺少社會溫暖的老人當作提升企業知名度和樹立個人形象的活“道具”。
在電影《桃姐》公映的電影宣發招貼畫上,有段大字赫然在目:相伴同行,喜樂人生,你身邊可曾有一個桃姐?
而當電影終了,桃姐端坐在老人院門廳,一次又一次向門外眺望等待羅杰到來的畫面清晰浮現在眼前,耳畔縈繞著的依舊是羅杰來老人院探望,承諾“下次”來帶些生活用品時桃姐的追問:“下次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