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老城區(qū)的“大陽光”涼果鋪,還未走近便已能嗅到甜咸交錯的濃厚涼果味。朋友對我指點著涼果鋪周邊的街景——斑駁的人行道、破敗的騎樓、陰濕的各種角落,卻不可思議地簇?fù)碇@一小間整潔簇新的涼果鋪。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大陽光”,仿佛黯黑童話里的一位閃閃發(fā)光的配角,在錯亂的時間和空間里,精神煥發(fā)地強顏歡笑著,但它散發(fā)出的氣息,依舊是陰郁而綿長的。
我小時候看過的涼果鋪自然不是這樣的,幾乎每一間都小而逼仄,光線奇差無比。坐在柜臺后面的人,大多是老頭老太,每次聽到需求,都是慢吞吞地起身,麻木不仁地從放在架子上的十幾個大罐子中選出一個拿下來,用一把巨大的鉗子,從里面夾出一堆黑糊糊的涼果,動作機械地包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包,隨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每當(dāng)我懷揣三角包慌忙地往家走時,都會感到背后有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望著我,篤定著我過幾天還是得再回去報到。涼果鋪對童年的我來說,猶如一個小小的魔藥鋪,而手里的那個三角包,便是每日的罪惡配額。
至今,好多朋友看我吃話梅、九制陳皮、衛(wèi)生橄欖,還是會驚嘆:“你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多,就不怕胃里反酸?”這便是我從小與涼果鋪的神魔之交,到今天仍在發(fā)揮其可怕的作用。一吸氣便可知道這家鋪賣哪幾種涼果,掃一眼便知這家鋪的涼果是不是我要的口味,偏甜還是偏咸,又或者根本就是贗品的香精作祟。
朋友張羅著讓我嘗嘗“大陽光”的產(chǎn)品,被封存進光鮮塑料包裝袋的涼果,果然其味不變。用指尖挑點放進嘴里,腦子會“嗡”的一聲作響。賣涼果的女孩壞壞地笑道:“這樣的東西,放一百年都不會壞。”我點頭稱是,買了一大罐子,朋友卻看出我內(nèi)心的糾結(jié),問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除了鋪子太新之外,一切都很完美。”我答。朋友就更不懂了:“新有什么不好嗎?看這鋪子周圍,一切都搖搖欲墜了,唯有求新,才能延續(xù)舊時的好嘛。”
許是我太啰唆了,新確實沒什么不好。但有些東西,如涼果鋪、圖書館、首飾盒、算命師、閨中密友等,卻是越舊越好,越陳越香,越不起眼越可貴。在這世界上的某個小小的角落里,總得有一些低調(diào)的小小火苗,不為人知地微微燃燒著,這才是保護它們的唯一方法。若是眾人拾柴,看似火未熄,其實卻是真正毀了它的光和熱。涼果鋪和魔藥鋪都一樣,若是從對角巷搬到了新公寓,那離魔法的失靈也就不遠(yuǎn)了吧。很多東西,你以為那是破落,其實那是一種不朽。
(選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12年第28期,有改動)
【閱讀思考】
1.給下列詞語中的黑體字標(biāo)注正確的讀音。
簇( )擁 黯( )黑 逼仄( )
篤( )定 膺( )品 作祟( )
2.談?wù)勀銓ξ恼伦詈笠欢沃挟嬀€句子的理解。
3.細(xì)讀本文,你認(rèn)為作者所要追求的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狀態(tài)?請聯(lián)系生活實際,談?wù)勀愕挠^點或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