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337調查”看中國制造業的海外之路

7月11日，名噪一時的三一重工控告奧巴馬案開庭。就在該案開庭當天，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宣布，由美國馬尼托瓦克起重機公司提起申訴的針對三一集團控股公司三一重工及其美國公司的履帶式起重機產品的“337調查”啟動，以求證這些產品是否侵犯該美國公司專利權。

三一重工宣傳文化部施奕青部長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表示，中國企業在海外有很好的業績，才會遭遇類似“337調查”之類的事件：“這是頂尖企業進入國際市場必然面對的問題，早來比晚來好，實施國際化戰略大勢不可變。”

“337調查”背后的暗戰

“337調查”得名于美國《1930年關稅法》第337節，該條款規定，如果進口行為存在不正當競爭，并且對美國產業造成侵害，USITC可以應美國國內產業的申請發起調查。

企業行為如果被裁定為違反了第337條款，ITC關于相關產品排除令和禁止令會隨之出臺，這意味著該涉案產品徹底喪失在美國市場銷售資格的嚴重后果。

繼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企業之后，中國內地企業近年來成為“337調查”被告席上的常客。據了解，適用美國商業秘密法來裁決的“337調查”大多是涉及中國的案子。

去年，ITC共發起“337調查”案件40起，中國企業遭受“337調查”案件多達13起，成為該調查最大應訴國。其中，以專利侵權為訴由而發起的訴訟12起，占比超90%。2011年我國企業涉及該調查16起，雖然2012年案件數量減少，但是其影響的廣度和深度卻有所擴大。2012年江蘇、上海、浙江、安徽、山東、廣東、福建等多個省份30多家企業被卷入“337調查”。華為技術有限公司、中興通訊股份有限公司、海爾電器集團有限公司等國內知名公司均涉案，其中華為公司與中興通訊分別涉案3起和2起。

隨著中國企業經歷了高成長、海外市場競爭力日益提升，中國與歐美等國家的貿易戰已經無可避免，特別是在美國提出“把制造業遷回美國去”的發展思路的背景下，相關國家除了針對大宗貿易商品的反傾銷手段外，利用“337調查”等類似手段給中國企業設置障礙也越來越得心應手。“‘337調查’已經成為美國特有的貿易壁壘，甚至會作為貿易戰的手段，意在阻止獨立知識產權的新興高新技術商品進入美國市場，這一手段幾乎成了美國企業針對競爭對手高端商品的殺手锏。”

“337調查”之所以有這么大的殺傷力，除了懲處力度極其嚴厲之外，訴訟周期漫長、應訴費成本高昂以及調查過程中被訟企業需要提供財務數據，可能導致商業秘密的泄漏，每一條對企業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如果不應訴，則意味著敗訴。與應訴方的高成本相比，申請調查卻幾乎不付出成本，因此許多美國公司都樂于用這一手段打擊對手。

針對三一的“337調查”并非個案。自1986年起，已經有80多家中國內地企業遭遇了“337調查”，目前，中國大陸更是取代了日本和中國臺灣地區，成為亞洲敗訴數量最多的地區。

北京安邦咨詢研究員劉恩僑認為，三一之所以卷入“337調查”，性質與華為、中興一樣，均是美國同行企業為了打擊競爭力較強的中國企業而采取的殺傷力較大的手段。

本次調查的申請方是美國馬尼托瓦克起重機公司，三一自進入美國市場以來，其生產的履帶起重機在北美市場上占有率迅速提升，目前已排名前三，對以馬尼托瓦克為代表的美國國內企業形成了較大沖擊，據悉，馬尼托瓦克在美國市場的份額已經從2005年的36.2%縮水至2012年的15.7%。

在美國制造業回流的大背景下，美國政府將會給他國從業者設置更多的貿易壁壘。針對三一的“337調查”的發起，不僅有市場競爭的因素，美國國家意志在其中也有所體現。

去年9月，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以國家安全名義禁止了三一集團在美國的風電項目，三一因此將美國總統奧巴馬和CFIUS都推上了被告席。今年7月11日，三一控告奧巴馬案開庭。后有消息稱三一控奧案在開庭當天被駁回，稍后向文波在相關報道中予以澄清，稱該說法系謠言。隨后，本刊記者聯系到三一重工總裁秘書何奕，何奕告訴記者，宣判結果或在8月底發布，之前稱三一控奧巴馬案被駁回純屬個別媒體不顧操守發布的不實信息。就在三一控奧案開庭同一天，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宣布，啟動針對三一集團控股公司三一重工及其美國公司的履帶式起重機產品的“337調查”。從中不難看出美國維護和發展本國制造業的強烈意志，貿易戰極易觸發。

從不懂規則到積極應對

在進入國際市場之初，中國企業由于不熟悉當地的市場規則，而以美國為代表的歐美國家監管法規繁瑣細致，中國企業稍有不慎就會犯規，常常遭遇“黃牌”或“紅牌”警告。由于對規則不熟悉，往往會接連吃虧。以“337”調查為例，“337調查”在過去曾令中國企業手足無措，由于對知識產權規則了解和運用一無所知，當國外競爭對手企業發起的“337調查”時，中國企業通常不敢應訴，而不應訴則意味著敗訴，敗訴則意味著美國市場的大門從此關閉。

中國制造業的高速發展有目共睹，頻遭“337調查”也從側面說明了中國制造業的蓬勃發展。在和國際市場的接軌和碰撞中，中國制造企業在應對國際競爭和貿易訴訟方面有了長足的進步。

三一重工宣傳文化部施奕青部長表示，中國企業在海外有很好的業績，才會遭遇類似“337調查”之類的事件：“這是頂尖企業進入國際市場必然面對的問題，早來比晚來好，實施國際化戰略大勢不可變。”

涉華“337調查”案件的頻發，對中國企業維權能力的提速起到了倒逼作用，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開始以積極應訴的方式應對“337調查”。通領科技集團有限公司歷時6年，耗上億律師費，先后在4場行政訴訟和一場司法訴訟中贏得勝利，首次在美國取得“五連勝”的戰績；自2011年8月起，連續遭遇5起美國“337調查”的華為、中興，經過兩年的艱難訴訟，耗費了近2億美元的訴訟費，最終取得了勝訴；此外，浙江貝發、鹽城捷康化工有限公司、南通外貿醫藥保健品有限公司等企業也在應訴中取得勝利。

2011年8月起，今天大多數走出去的中國企業，都能夠坦然面對“337調查”，一方面因為對美國市場的游戲規則有充分的了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在自主專利和自主產權方面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

在應對“337調查”方面，三一重工對贏得337調查尤其是涉及專利部分的勝利信心滿滿。施部長告訴記者：“我們在美國有專業的律師團隊，將會以積極的態度應對。我對自己的專利和知識產權充滿信心，不存在對方所說的問題。”據悉，三一重工已經在國內提起對方專利無效的請求，并指出對方也有侵犯三一專利權之嫌。

“長期看，‘337調查’一類的事件有利于我國制造企業開拓海外市場經驗的積累。” 中商情報網產業研究院機械行業研究員李俊華說。

中國企業勝算何在

在世界經濟整體低迷的情況下，中國企業國際市場的開拓將面臨更多挑戰。盡管經濟全球化趨勢是主流，然而是國際間貿易壁壘仍將長期存在，并且在經濟低迷的情況以及發達國家“再工業化”的背景下，貿易保護主義將有所抬頭。近幾年“337調查”案件被告勝訴率不到10%，在操作中被美國應用于保護大型企業的壟斷地位已經司空見慣。“雙反”與“337調查”或將被更多應用到貿易戰中來。歐盟對華光伏“雙反”制裁以及美國日益頻發的“337”調查，應引起高度警惕。

中國制造業企業要發展，要實施國際化戰略，就必須對國際市場規則和國際貿易戰有清醒的認識和應對。

一方面，中國企業要強化自身的知識產權能力、加強原始創新，加強風險意識和風險防控，防患于未然；另一方面，在海外市場的開拓運營中，中國企業要加強對所在地法律法規的學習，嚴格遵守規則，杜絕打擦邊球行為；最后，如果遇到不公訴訟，要積極應對，熟練應用規則，依法維權。此外，結成知識產權聯盟，聯合起來應對相關不公、惡意訴訟也是中國企業面對類似調查的有效辦法。

曾經飽受“337調查”之苦的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的企業，如今已經反客為主，坐上了原告的席位。這一過程，可以作為中國內地企業的借鑒。任何制度和規則都是一把雙刃劍，在未來，中國企業完全可以利用337調查機制以遏制在美國市場上的競爭對手，實現商業貿易戰的反制。同樣，這一做法也適用于其他國家和地區的不同市場規則，我國光伏行業利用“雙反”制裁實現對歐盟的反制，就是成功的先例。

鏈接：“337調查”中涉及商業秘密的案件

近年來，適用美國商業秘密法來裁決的“337調查”大多是涉及中國的案子。而美國對該裁決的濫用也一直為人所詬病，以下舉近年來涉華“337調查”中涉及商業秘密的案件為例：

2008年鑄鋼鐵路車輪案，美國阿姆斯耐德公司（Amsted）對ITC申訴要求對中國天瑞集團鑄造有限公司發起調查。在該案中，Amsted選擇在ITC而非美國州法院或聯邦地區法院提告并因此大獲全勝。 ITC如今針對商業秘密不當使用的案件擁有可超越國界的管轄權。

2011年電子壁爐案，美國Twin-Star International公司，美國TS Investment 控股公司申訴要求對中國深圳Reliap 工業公司和一名公民發起調查未結案。

2012年橡膠增黏劑案，美國化學中間體制造商圣萊科特國際集團（SI Group）申訴要求對中國江蘇張家港華奇化工等多家企業發起調查未結案。

2013年碎紙機案，美國范羅士公司和范羅士辦公用品（蘇州）有限公司申訴要求對江蘇新瑞機械公司發起調查未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