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直幻想自己擁有真正的音樂或藝術天賦,結果是一點也沒有,所以我做了醫生。五年前,我開始上吉他課,希望展露些許“隱藏”的天賦,讓自己驚喜一把。盡管天天練習不輟,也很享受我的音樂之旅,但天賦依然難覓。
不過,并非人人如此。有些人晚年才開始繪畫或玩樂器,結果成就斐然,還有一些人正是在年老開始失去認知能力之際,才顯露出以往隱藏的藝術天賦。
老去并不是終點
流行心理學派稱,左右半腦是截然割裂的,實際上我們的大腦要復雜得多。看著貓的圖片并大聲說出其名字這樣“簡單”的任務涉及大片大腦區域。貓的形象必須到達雙眼后部,沿視神經交叉傳輸,然后進入大腦。信號傳送到大腦最后端,然后右側大腦的信息必須跨越到左側大腦,兩組信息在那里匯合,與先前存儲的圖像“數據庫”進行比較。
大腦把我們看到的一切存儲下來,成為此刻的記憶。什么看上去與貓匹配呢?皮毛、爪子、喵喵聲、美好的回憶、討厭的抓痕……一旦確認,信息就接著進入左側大腦控制語言的區域。然后,控制我們呼吸、舌頭和嘴唇的肌肉必須協調一致,才能說出這個簡單的單音節詞“貓”。這一切都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里完成。
我們的大腦密布傳送特定信息的途徑。中風不太會是大面積的,只影響大腦某個特定的區域。而老齡化和老年癡呆癥則是慢慢導致整個大腦神經細胞退化的過程。
但是,老年癡呆癥和老齡化對大腦各個部分的影響并不相同。尤其是阿爾茨海默癥,它并不立刻影響到整個大腦,而是從影響形成新記憶的大腦區域開始。大多數人都知道,隨著年齡增長,我們可以生動清晰地記得過去的事情,但對幾小時之前發生的事情卻可能糊里糊涂。各類認知功能衰退和老年癡呆癥發生之際,受影響的大腦區域各不相同,相應保留下來或受到損害的技能也各有差異。這種漸進的變化可能導致新的藝術天賦嶄露頭角。
新藝術天賦嶄露頭角
我們的溝通能力主要依賴于語言和寫作技能的運用,它們隨認知能力的下降而喪失。但是,音樂或繪畫等藝術創作可以繞過“語言路徑”,訪問其他可用于溝通的路徑。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的記憶與老齡化研究中心臨床主任布魯斯·米勒博士(Dr. Bruce Miller)研究了剛剛獲得某些能力的患者的大腦如何運作。癡呆癥早期選擇性地攻擊大腦額葉和顳部,后期才只涉及控制“藝術能力”的頂葉和枕葉。
人們一生的所見和發生地點的信息都存儲在“大腦的這些藝術區域”,其過程和回憶起“貓”的過程相同。繪畫主要是一種視覺過程,相關的大腦區域在老年癡呆癥發作的大部分時間里都不受影響。因此,老年癡呆癥患者往往會通過繪畫來表達這些視覺記憶。
盡管他們的癥狀日益惡化,但他們卻“獲得了新的音樂或視覺能力,或者說未受損害。”
一名68歲的男性患者在老年癡呆癥發作之際開始創作古典樂曲。這項研究發現,“作曲徹底‘占據’了他的大腦。”因此有了這種理論,在健康的大腦里,一部分“抑制”了另一部分,或占據了主導地位。
在這個病例里,這位先生本就具有音樂天賦,一度被大腦的另一部分所抑制。當占據主導地位的大腦區域衰退,“音樂部分”就得以釋放出來表達自己。這種理論同樣可以解釋像萊斯特·波茨這樣在失去了語言能力之后,開始作畫的藝術家。替代性的交流渠道打開了。老年癡呆癥患者的藝術作品表明,以往被認為連自我意識都沒有的人具有交流能力。
我們多以為我們的親人神游到了另一個世界,難以企及。但其實,我們更要花時間去努力,到“他們的時空”里去相會,那兒并不乏豐富的情感。透過新的視角,我們能看到他們那個視野中的一切。
給老人更多的尊重和尊嚴
我們的一生如何多半憑自身的能力:在學校里成績如何,球打得如何,代數教得如何,或者后代養育得如何。遺憾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或是得了慢性疾病,我們倒更關注我們力所不能及之處——我們做不了的事。突然之間,我們坐進了輪椅,記不起汽車停在哪兒了。時光荏苒,我們覺得被邊緣化了,遠離了社交和刺激性的活動。我們成了被遺忘在角落里的人。
但是,即使是那些老年癡呆癥嚴重而且有認知障礙的人依然具有各種能力。我們誤以為患阿爾茨海默癥的親屬再不能夠感受愉悅或表達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們把他們當作病人,而不是當下的他們本人來看待。
《我依然在這兒》的作者約翰·熱瑟爾(John Zeisel)在紀錄片中說,很多親戚和朋友持一種“消極的態度,覺得這個人不在那兒了。我們需要讓他們轉變態度,覺得那個人永遠在那兒。如果我幫助他們,讓他們畫畫,他們的記性會更好……如果家人明白他們依然在那里,就會給他們更多的尊重和尊嚴。”
但是,誰來做這一切呢?
希爾達·戈任斯坦(一位阿爾茨海默癥患者)有一個不知疲倦女兒,她倡導并組織芝加哥藝術學院的學生們陪伴與她母親患有同樣病癥的人。即使幾乎沒有進展,這些學生也從不放棄他們的忘年交朋友。他們等待突破之時。但是,政府最近削減了14%的養老院資助額度,他們不得不東挪西湊來滿足老人的基本需求。說服他們必須提供額外的服務來豐富老人和殘疾人的生活根本不可能。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美國參議院否決批準聯合國殘疾人權利條約,給了所有殘疾人士一個響亮的耳光。
剝奪了殘疾人和老年人的權利很容易,因為他們缺乏一個強大的聲音。他們外在的聲音因年齡和疾病而難于聽聞,而社會卻沒能聽到他們“內心的聲音”,滿足他們的情感需求。
最終我們必須創造一種生活,讓老年癡呆癥患者和認知功能下降的人值得活下去。每個人都會老——總有一天,那將成為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
(文章選自《大西洋月刊》 譯者:fking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