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語文

2013-12-31 00:00:00徐曉嵐

現代語文(教學研究) 2013年11期

執教高一，頗多隱憂。譬如，學生們更關注考試排名，更期待固化而能化解百題的招式。語文淪落成考試進階的工具。今年高考，躬逢其“盛”，筆者設計了一個語文活動，請學生選取學校電子演示屏中關于高考的標語加以評點完善。活動之余，學生們發現：課堂之外有語文。語文關乎說的方式、思的方式，以及為人的方式，而這些都是語文教學不可或缺的構成。

標語如次：

標語一：該做的功課昨天已經做了應答的考題今天定能答出

標語二：放松心情，沉著冷靜，保持最佳心態

標語三：自信者心想事成自強者天賜良機

標語四：走進通中考場必得最佳成績

一、講究說的方式——學會交際

趙元任先生說：“語言是人跟人互通信息、用發音器官發出來的、成系統的行為方式。”[1]作為一種行為方式，上述標語，表現出對各方考生的歡迎姿態，表達了激勵、祝愿等良好意愿。

生1評點標語一：

這則標語內涵有二：一、表示安慰。“該做的已做”，是在考前提醒正處于高壓中的考生們，你們已學到了所有高考中會出現的內容，有什么好怕的？二、表示鼓勵。既然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又怎會答不出來呢？所以今天的你一定可以拿到理想的分數。這句話的內涵非常好，但有一個缺點：太長了。一位即將上考場的考生又怎會去注意這句毫無特色又太過冗長的句子呢？

生2評點標語二：

這句話看似平淡，但很親切，讓考生看后能夠感受到眼前仿佛有一位長者，用和藹親切卻又飽含希望的話語，在給自己打氣，加油，調整緊張的心理。這句標語相比起來就更加人性化。

交際、與人互通信息，是語言作為一種行為方式的基本功能，要實現互通信息、完美交際還得講究一點“說的方式”。即說什么、怎樣說才能恰當地表達。上述評點，學生們發現了標語所傳遞出的美好愿望，也從生活實際出發，認識到標語應簡短有力的形式特點，這是諸多評點的共同發現。

生3評點標語三：

自強和自信是學習生活中必備的品質，縱然每個人的天資有差異，但做到了自信自強，幸運也自然會降臨，成功的把握也會更多一分。這對于增強考生的信心與動力是有益處的。

生4評點標語四：

簡單明了的八個字，體現出作為南通名校中一員的自信與自豪。更重要的是在肯定自己、表達自信的同時，為走進通中考場的考生提供了一劑減壓良藥。

發現或者傾聽別人說什么、怎么說，其目的是要學會自己準確恰當地表達。下列兩位同學對標語四提出了修改意見：

生5：今朝滿心希望進考場，他日毫無遺憾出通中。

生6：通中給你溫馨環境，助你發揮最佳成績。

生7在揣摩別人表達的同時，錘煉自己的語言，這則評點簡明有力。

生7評點標語二：

三個短語簡潔明了，一語道破高考最需注意的心態問題。該掌握的高三已經復習多遍，最終的實力已十分接近，拼的就是一個心態。看淡成敗，沉著應對給了考生一個指路明燈。

常見這樣的老師，恨鐵不成鋼，劈頭蓋臉批評學生，也順帶著毫不留情地批評家長，家長儼然學生矣。而優秀的老師往往是會說話的老師。所謂會說話，則是站在別人的角度、說別人想聽的話，從而達到教育的效果。這也是講究說的方式的一種表現。

生8評點標語一：

這一句標語，實實在在，多接地氣。雖然通俗易懂，但全局卻有著“天行健”的氣魄。昨日的功課無論好壞，都已是過去，況且有了昨日的積累，高考又何懼？應答的考題必能答出，安慰，決心，都兼顧到了。

這一則站在說話人與聽話人的角度評點，對自己“說的方式”也有講究，確實有多方的“兼顧”。

標語是生活中常見的實用性言語形式，是生活中活的語文。從說的方式入手，錘煉語言，學會表達，生活中才能較為完美地與人交際，這是語文教學的重要任務之一。

二、淬煉思的方式——學會批判

學會交際是現代社會的生存要素，而耳聰目明、學會批判，是發展的基本條件。針對標語三、標語四，同學們提出了諸多批評的意見。

生9評點標語三：

對偶句式，十分工整，闡明了自信、自強之于臨場發揮的重要性，有鼓動性。但如果將“事成”歸結于“心想”，將“良機”歸結于“天賜”，也未免太武斷了，忽視了勤奮的力量和把握機遇的智慧。

生10評點標語四：

不得體。這樣等同說自己是最好的學校，有夸耀的意味；且衡量標準——“好成績”，成了教育的唯一標準。可修改為：這里的書香能夠助你發揮更高水平。

兩則質疑切中了問題的關鍵。前者指出標語忽視人的主體作用方面的缺陷，以及推理的簡單“武斷”，后者直接點明評價標準之誤。朱光潛先生說：“咬文嚼字，在表面上象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實際上就是調整思想和感情。”[2]換言之，說的方式與說話人的思想和情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就趙元任先生的語言定義而言，即這種方式是“成系統”的，系統的底層是“思想”。“最佳成績”若真成了教育的唯一標準，在這樣的教學思想指導下，我們的教學生態將會怎樣實在難以想象。但有一點卻是明確的，這樣的標準不歡迎質疑，而“美國高考”SAT與中國高考的區別正在于批判性思維。

質疑批判要抓住要點，還要善于剖析論證。這里需要器識，也需要恰當的思想武器，亦即說的方式。

生11評點標語三：

首先字幕采用了綠色，與之前的紅色相比，多了幾分讓人舒適的感覺，大概因為這是生命之色。“自信”“自強”兩個詞比較搶眼，人們看了自信感會油然而生。“心想事成”“天賜良機”都是美好愿望，也給人一種心理的滿足。但不能忘記的是，自身的努力才是最可靠的。

生12評點標語四：

這句話雖然能讓人一眼看出是高考勉勵詞，但整個標語不夠嚴謹。語言太過絕對是問題的一方面，而另一個方面則是邏輯問題。“走進通中考場”與“得最佳成績”并沒有因果關系或必然聯系，反而顯現出一種自大的格調，所以這則標語不得體。

生13評點標語四：

這則標語給人的第一感覺是不得體。很顯然，這則標語本身說法就是錯誤的，從數學的觀點上講，此事件概率可以認為極小甚至無限趨近于零。考試成績不會因為考場的特定性而發生根本性改變。

但仔細想想，這則標語也有一定的積極意義。眾所周知，通中是南通市區優秀的學校，外校學生來通中參加考試，會在他們內心產生一種微妙的心理暗示：通中是好學校，我應該會考好吧。而這則標語則正巧放大了這種情感，并由此增強考生信心于無形之中。在高考臨近或即將開始時，緊張的考生看到它會增加信心。這則標語利大于弊。

哲學的方法、邏輯的推理、數學的觀點，三則評點各具特色，生13的辯證認識，尤其值得稱道。這種辯證不是簡單化、庸俗化的一分為二，而是將標語放置在“高考”這一特定場合、“緊張”這一特定的情緒中加以肯定，因而整體評析辯證而同一。

思的淬煉并非形而上而高不可攀、無以企及，通過說的方式的訓育，是可以有效實現的。這是趙元任先生關于語言的定義給我們的啟示，也是本次語文活動的最大收獲。

三、學點為人方式——精神高貴

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3]在孔子看來，說的方式與為人的方式密不可分。誠如上文所言，一些老師之所以會說話，自然在于有較高的心理學水平。他們知道學生、家長愛聽什么，怕聽什么，故而選擇恰當的說的方式，引導學生糾正錯誤，完善自我，以達到有效教育的目的。但所謂恰當的說的方式還不止限于和顏悅色、拿捏得當本，還在于對人的尊重，這就關乎“為”，也關乎“思”。

其實，“然后君子”，不僅講的是為人方式的達成，也說的是精神境界。

生活中，為人方式與思的方式往往是互為表里的。標語三與標語四，一表現出“思”的局限，一反映了“為”的狹隘。局限與狹隘的存在，也是“成系統”的。王棟生老師講過一段求醫的經歷。76歲的王康孫教授為他做眼科檢查，行為認真細致，語言體貼入微，檢查完了的鄭重提醒，讓其感受到“大醫醫人”[4]的職業精神與悲憫情懷。年來流連醫院，對或粗糙或溫婉的語言背后的為人方式與職業精神有著深切的認識，因而有理由相信，“為”的高貴根本在于精神的高貴，而精神高貴，“然后君子”也。

我們再來看生8的評點。“多接地氣”，口語的選擇放低了評點的姿態，使得評價在平等對話的基礎上展開。相對于習慣了央視主持人俯臨眾生的姿態的我等，這樣的語言該有多么親切平易。“多”，贊賞不加掩飾，又恰到好處，而學會欣賞，正是應該孕育的高貴精神之一。很難想象，如此說話、如此交流的學生會演繹“同室操戈”的悲劇。故而，語文教學，也從來聯系著“人”的教育。

關于生13的評點，上文論述已詳，需要說明的是，“辯證統一”的前提是質疑批判，質疑的同時，或者說在面對顯而易見的缺陷時，又能換位思考，從對方的角度來分析闡述，從而認識其存在的合理性，這里不僅有思的理性，還有為的氣度，從生13的評點可以看到，說、思、為，有機而“成體系”。如此評點很多，這樣的學生也很多。

生14評點標語三：

標語對仗工整，讀起來有氣勢，朗朗上口。這里不把考試嚴肅化，而是說成“天賜良機”，指明這是一種機遇，能帶給人樂觀積極的心理感受，賦予人以動力。

生15評點標語三：

這條標語寫得較好。自強和自信是學習生活中必備的品質，縱然每個人的天資有差異，但做到了自信自強，幸運也自然會降臨，成功的把握也會更多一分。這對于增強考生的信心與動力是有益處的。

生16評點標語四：

不太得體。雖然能給考生溫暖和自信，但未免神化了考場的作用。如果說“通中考場”是“地利”，那高考更重要的還是“人和”。

據此，我們不妨從說的方式入手，進行一點為人方式的教育，從而達到文質彬彬、精神高貴的育人目的。

要之：

一、語文的教學資源不僅來自教材，更來自生活。課堂之外有語文。

二、說的方式的訓育，是語文教學的重要內容。完美的交際呼喚恰當的表達。

三、說、思、為，有機而成系統。文質彬彬，精神高貴。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