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稈兒戒指

新麥稈兒柔韌性好，用來編戒指最合適。取一根新麥稈兒，掐頭去尾，只留中間那一段，幾捏幾編，一枚簇新的戒指就做成了，在陽光的照耀下，麥稈兒戒指閃爍著白金一樣的光澤。以前，在麥?zhǔn)諘r節(jié)，我們那里的姑娘每人手上都會戴一到兩枚麥稈兒戒指。任何金屬和珠玉的戒指都不香，而戴在手指上的麥稈兒戒指放在鼻子下一聞，呀，還有一股子香氣呢，那是新麥稈兒沁人肺腑的清香。

新麥稈兒除了可以做戒指，還可以做耳墜兒，制團(tuán)扇，編草帽辮子。我大姐用新麥稈兒編草帽辮子最在行，七股麥莛兒在她手上繞來繞去，一根長長的草帽辮子就拖了下來。草帽辮子是縫草帽用的，當(dāng)草帽辮子編夠一大盤時，大姐便開始縫制草帽。我在老家當(dāng)農(nóng)民時，大姐每年都要給我縫制一頂新草帽。大姐用新麥莛兒做成的草帽形狀好，帽檐寬，緊湊，結(jié)實(shí)，我風(fēng)里雨里戴一個夏季，帽檐兒都不會下垂。

當(dāng)然了，麥稈兒的用途還有許多。在生產(chǎn)隊那會兒，麥稈兒大的用途主要有兩項。一項是把扎成捆兒的麥稈兒分給社員苫房用。那時我們村幾乎全是草房，苫房頂只能用麥稈兒。再一項是用石磙把麥稈兒碾碎，給牲口做飼料。

您說燒鍋，是的，拿麥稈兒當(dāng)燃料燒鍋也不錯。可是，那么寶貴的東西，誰舍得拿它燒鍋呢！

誰也沒有料到，現(xiàn)在麥稈兒竟然成了無用的東西。現(xiàn)在人們犁地用拖拉機(jī)，耩地用播種機(jī)，收麥用聯(lián)合收割機(jī)，再也不用黃牛了。既然不再養(yǎng)牛，給牛做飼料的麥秸就省下了。現(xiàn)在人們扒掉了草屋，蓋起磚瓦房和樓房，用麥稈兒苫房頂?shù)臍v史像是一去不復(fù)返了。現(xiàn)在人們燒鍋用柴也挑剔起來，他們嫌麥稈兒著得太快，發(fā)熱量也不高。而用玉米稈兒、芝麻稈兒燒鍋要省事好多，火力也大一些。還有的人家干脆什么柴火都不燒了，改成了燒煤，或者燒用大肚子鋼瓶盛的液化氣。

小麥的單位面積產(chǎn)量大幅度提高了，麥稈兒也相應(yīng)增加不少。那么多麥稈兒派什么用場呢？有人就地取材，以麥稈兒做原料，辦起了造紙廠。一時間，小造紙廠遍地開花。那么多造紙廠可不得了，因造紙廠的污水都往河里排，河里的水很快變成了黑的。這樣的黑水是有毒的，結(jié)果水里的魚蝦都被毒死了，連水邊生命力很強(qiáng)的蘆葦也不再發(fā)芽。直到吃水的井里也滲進(jìn)了被污染的水，人們才驚慌起來：人要吃糧食，還要喝水，如今有糧食吃了，水不能喝了也不行啊！

小造紙廠被關(guān)閉之后，收麥后剩下的麥稈兒不再往家里收拾了，人們在原地把麥稈兒點(diǎn)燃了。在收麥的那些天，可以說是到處起火，遍地狼煙。滾滾濃煙，不僅影響了路上行車，還侵入村莊，影響到人們的呼吸。人們似乎這才意識到，人除了喝干凈的水，還要呼吸干凈的空氣。

總得把地里的麥稈兒處理掉，才能騰出地來種秋莊稼。于是，人們就把麥稈兒堆在路邊，或者扔到坑里和河坡上。夏季下大雨，河水漲起來。被河水漂起并順流而下的麥稈兒不僅堵塞了橋孔，還堵塞了河道，造成洪水漫溢，淹沒了田地。人們不禁有些茫然，麥稈兒，曾經(jīng)那么寶貴的東西，難道真的成了垃圾？難道真的變成災(zāi)難性的物質(zhì)？

至于用新麥稈兒做戒指，現(xiàn)在幾乎成了一種傳說、一種笑談。我回老家問過一些小姑娘：你們會做麥稈兒戒指嗎？小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搖頭說不會做。她們見過金戒指、銀戒指，對于麥稈兒戒指，她們不但不會做，好像連見都沒見過。這未免讓我覺得有些遺憾。不管是用新麥稈兒做戒指、做耳墜兒、做團(tuán)扇，還是編草帽辮子，都是一種手工藝術(shù)，都是一種傳統(tǒng)的文化行為。它代表著人類與自然的親密關(guān)系，傳達(dá)的是人們的愛美之心。我們不能因?yàn)橛辛藙e的更豐富的物質(zhì)，就放棄諸如用新麥稈兒做戒指這類美好的趣味。

摘自《北京觀察》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