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一個微小的細節可能導致人生的滄海桑田。決定沈哲人生的那個時刻發生在2006年3月6日上午,醫生將一粒糖丸喂進兒子嘴里的一剎那。這天是兩個月大的兒子預防接種的日子。和許多年輕的媽媽一樣,沈哲當時對“疫苗”的認識局限于“接種之后可以讓孩子產生病毒抗體,今后不得病”。
一進門沈哲就被要求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人多事雜,沈哲后來回憶說,醫生并沒有提示她任何應該注意的事項,自己草草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便簽下了名字。
接下來的兩個月里,孩子被“喂”了三次。孩子吃完糖丸后,低燒、嗜睡、哭鬧,且情況一次比一次嚴重。
2006年5月,在北京兒童醫院,醫生用小榔頭仔細地敲打,檢查只有5個月大的孩子膝跳之后,說的第一句話是:“小兒麻痹吧。”
丈夫當場失控,大聲沖醫生喊,“孩子生下來時好好的,不可能”。醫生倒是很冷靜,只問了一句:“吃糖丸了嗎?”
“吃了?那我也不給你寫診斷了,孩子是類脊灰。”醫生不愿再多說一個字。經過再三詢問,醫生終于私下告知沈哲,孩子是因為口服糖丸引起的小兒麻痹,又稱類脊灰。“類脊髓灰質炎”,就是人們熟知的小兒麻痹癥。預防這種病癥的口服疫苗,因其表面包裹著一層奶油等物質,被俗稱為“糖丸”。
按照規定來接種疫苗不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病嗎,怎么接種之后馬上就得了這種病?到底誰該為兒子負責?
最初沈哲對醫生們不愿意在診斷書上寫下服用疫苗致殘的診斷感到不解。后來沈哲明白了——根據2008年12月1日起實施的《預防接種異常反應鑒定辦法》:接種后如遇疑似異常反應,應由疾病預防控制機構組織專家進行調查診斷。2010年3月,衛生部再次強調:任何醫療機構和個人不能對預防接種異常反應做}H調查診斷結論。
而中國疾控中心的數據顯示,疫苗不良反應概率在1000萬分之一,這意味著每年有1000個孩子患上各種疫苗后遺癥,留下終身殘疾。
無論如何,生活都回不到從前了。和丈夫無數次的爭吵之后,2007年7月,沈哲得到了一張離婚書,她自己也失去了工作。如今,她和母親、兒子擠在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間里,靠母親800元的退休金生活。
根據《預防接種異常反應鑒定辦法》,預防接種異常反應鑒定材料第一項就應包括,預防接種異常反應調查診斷結論。換言之沒有診斷,就沒有鑒定,沒有鑒定,無論誰認定孩子的殘疾是因為糖丸引起的,都沒有法理依據。
2013年11月初的時候,沈哲收到了苦等了4年的診斷通知書。但這是一個開始,結局可能有很多種。根據其他家長的經驗,即便診斷之后,鑒定時家長們可能會收獲的是一個名為“偶合癥”的詞。
“偶合癥”是指受種者在接種時正處于某種疾病的潛伏期或者前驅期,接種后偶合發病,而偶合不屬于疫苗異常反應。此外,“排除”、“不能排除”、“無法確定與疫苗無關”諸多模棱兩可的鑒定結論都曾讓許多家庭夢碎。
當然,最好的結果便是如沈哲所愿,鑒定結論能夠證明孩子病癥屬于疫苗異常反應。這樣,兒子能夠得到升學、就業的照顧,他們能夠得到“補償”。
就在記者寫下沈哲故事的時候,2013年11月8日,國家衛計委官員表示,將按照世界衛生組織的要求,到2018年,如期全部使用滅活脊髓灰質炎疫苗([PV)。這意味著,幾十年來,在我國為兒童普遍進行預防接種的“糖丸”(口服脊髓灰質炎減毒活疫苗,OPV),將在未來5年內,逐步被取代。
然而,科學并不能保證所有的疫苗都是100%安全。即便是合格的疫苗也有極少數疫苗異常反應的病例發生,嚴重的導致受種者終生殘疾甚至死亡。“那為什么還要接種呢?根據現代醫學上的理論看來,預防接種是人類戰勝疾病最有效的辦法。相信決策者們在權衡巨大利益與少量犧牲后,出臺強制接種的規定,本無可非議!可那些為人類健康發展做出犧牲的致殘、致死的兒童該如何處置?”同為疫苗后遺癥所苦的家長余同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