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帽里的喜鵲（組詩）

三○七國道上的運煤車

過坡頭路走營蔭村出娘子關

一隊隊運煤車向東而行

它們是長著輪子的螞蟻

車燈的觸須頂破了堅硬的時間

為壓縮的鳥鳴尋找歌唱的舞臺

運煤車是共和國工業的傳菜員

一年四季 喂飽了我們的鋼鐵

喂飽了我們的電力

為雄雞的心臟輸送著動力

吃班后餐的礦工

飯盒里的大米那樣白

你們的皮膚那樣黑

幾粒煤塵掉入飯盒里

黑與白的握手抑或擁抱

在你們的掌心舞蹈

它們像親兄弟和親姐妹

幾十萬年沒有見面

現在終于接通了體溫

大米點燃礦工內心的熱流

煤炭溫暖著母親的笑意

一位位礦工正在吃班后餐

白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火焰

正為一座高爐加薪

頭頂上邊是家鄉

向上是冷漠的矸石

矸石上是祖先的墓穴

墓穴上是帶著體溫的黃土

黃土上生長著帶著血親的

玉米土豆 雞鳴犬吠

還有腳步蹣跚的娘親

礦工小段 來自壽陽

每天從地下抵達家鄉

無數次他仰頭喊娘親

無數次又淹沒進了

有點兒缺氧的噪音

每次回家小段都守口如瓶

他怕娘知道兒子在腳下工作

怕娘把耳朵貼在炕沿上

捕捉兒子的心跳

夜夜失眠 累壞身體

安全帽里的喜鵲

可能是一個調皮礦工的杰作

也可能是大自然某種力量使然

一只報廢的安全帽

落戶在了一個樹杈間

一對喜鵲夫婦

看準了這個舒適的新房

嘰嘰喳喳 連聲贊嘆

安全帽的主人

可能已經退休回家

只把自己的體溫留給了喜鵲

喜鵲也知道報恩呢

它們每天滿口吉祥

把對礦工的祝福

作為房租

運煤的火車

離家幾十米的地方

是陽煤集團的火車編組站

一列列的車皮里

滿載著礦工兄弟的血汗

礦工兄弟 精耕細作

讓這些矩形的糧倉

打著飽嗝 列隊出發

為曾經面黃肌瘦的共和國

輸入了源源不斷的營養

每次路過這個編組站

我都要多看幾眼

這些耀眼的鐵軌

錚錚作響的骨頭

隨便敲敲哪一根

都能聽見父親

布滿煤塵的咳嗽聲

從一礦北四尺井下

沉重地傳來

塵封的煤場

不規則的雄性氣息的眉眼

還可以看出點兒輪廓

幾株少氣無力的楊樹身上的黑

多少年了 還沒被雨雪洗凈

旁邊那個原可進入地球的入口

已經被矸石和垃圾掩埋

光明與黑暗 生存與死亡

這里曾經是分界線抑或是進出口

從高處看 煤場是一只碗的模樣

我看見這只豁口的碗里

幾株貧血的小草 正探出腦袋

東張西望

陋 巖：本名荊升文，1969年出生于山西陽泉。山西省作協全委會委員、陽泉市作協副主席、礦區詩詞曲學會主席、《陽泉礦區文藝》雜志常務副主編。在《詩刊》《星星詩刊》《北京文學》等刊物發表作品。已出版《陋巖詩歌精選》《垂直向下八百米》等文學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