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死

孫興運

村子不大，卻出了個富甲一方的大土豪——郭老爺。五旬開外的郭老爺不沾煙酒、不喜賭博，卻獨貪美色。

郭家重金招募女工后不久，就有人悄悄指著麻二脊梁嘀咕著。麻二逼著鄰居問，鄰居說了，似乎常見麻二妻哭得眼睛烏紅，卻難知詳情。

麻二聞言面如土色。羞惱之余，麻二便去了郭家。

麻二去郭家沒想惹事，只想讓妻子回家。可郭家惡奴將他暴打后還在預備好的債契上強按了手印。麻二便哀求郭老爺，卻被轟出了門。老娘聞訊氣郁成疾，悲憤而終。

葉落秋涼時，麻二獨自登上了村頭的山崗。悲悲戚戚地哀嚎了一陣后，迎著慘淡的夕陽，他將自己掛在了一棵矮松的枝椏上。

痛楚使麻二忍不住扭動了起來。麻二在昏迷之際卻聽見耳旁“嘭”響了一聲，睜開眼發現躺在了地上。身旁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麻二看見一個腰里揣著雙槍的漢子走過來，拔下了釘在樹上的匕首。

麻二瞅了瞅脖子上的斷繩，齊刷刷的刀口！

那漢子若無其事地問麻二，遇啥坎了要尋死啊？

麻二滿臉凄傷地道了原委，哀嘆伸冤無門又羞辱難忍，便想一了百了。

那漢子盯著麻二問，如能救出你妻，你可愿與她遠走高飛、相依為命？麻二連忙點頭說愿意，隨即卻又茫然自語道，無人能救吶……。

那漢子直起身淡然道，后天夜里子時，你帶輛馬車到郭家門口接人！

麻二怔怔地問，這、這能成么？那漢子扭頭問，尋死的人還怕什么？

麻二又問，恩人大名？那漢子上馬策鞭絕塵而去。

麻二摸著腦袋思忖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一個聞之色變的人——獨行俠！傳聞他獨行獨往，蹤跡難尋，無人識其真面目。因他常劫富濟貧、除惡揚善，闖豪門深府如進無人之地。貪官惡霸個個膽顫心驚，通緝令中叫他獨行大盜。

麻二朝獨行俠的背影磕了個頭，滿懷希翼又惴惴不安地回了家。回家后的麻二心亂如麻，喝了瓢水就躺在了草席上發愣，頭腦里不斷閃現出雇車、守候、逃跑的幻象，忽而又想象獨行俠夜闖惡紳府，行盜、尋人、露了行蹤后殺人、追捕……。

麻二一宿沒睡，焦慮著獨行俠會不會爽約、失手，即使得手，此后要隱名埋姓四處逃亡。妻若討不回，倘若有錢還可再娶……。

翌日，麻二戰戰兢兢敲開了郭府大門。郭家惡奴欲打，麻二說勞煩稟報郭老爺，有要事要談。

郭老爺謔笑著見了麻二。麻二做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郭老爺可聽說過關中獨行俠？

郭老爺乜笑著問，嗯，咋？跟你是親戚？那可是通匪大罪哦！

麻二正色道，萬一獨行俠要闖郭府，不知郭老爺能否抵擋得了？

郭老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旋即皮笑肉不笑地問麻二，依你之見呢？

麻二說，郭老爺還是舍財消災為妙。放還賤內，再奉上大洋兩千，保你郭家平安，如何？

郭老爺略作思忖，忽而放聲大笑說，老夫全信你所言。先付你大洋十塊，若那獨行俠被老夫所擒，便依你所求。若是訛詐，休怪老夫無情！

那夜，月朗星稀。夜深人靜之時，麻二將一輛馬車如約停在了郭家門口大樹旁。

麻二躲在柴垛后，悄然注視著郭家動靜。片刻，槍聲從院內傳出！隨即院內人聲鼎沸、腳步紛沓，火燭之光映得一片通紅。

院內忽然有人高呼，捉住了！頃刻，歸于寂靜。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麻二急急進了郭家。院內躺倒了七八個中了槍的家丁，身著夜行衣的獨行俠被一張網死死地捆在了地上，妻子站在獨行俠旁邊顫抖不已。

獨行俠掙扎著說，兄弟，在下愧對你了……。

郭老爺不知什么時候笑吟吟地站在了旁邊，用拐杖戳了戳獨行俠說，押縣城領賞去！

麻二叫了一聲郭老爺，郭老爺扭頭說，哦，差點忘了你的功勞。行，爺也玩夠了，把她領回去吧！

麻二怔了一下剛想開口，郭老爺陰著臉問，咋？還想染通匪之罪么？

麻二去扯妻子，妻子卻冷冷地避開了。獨行俠押走那一刻，妻子盯著麻二罵了句畜生，便一頭撞倒在石頭上！

麻二在郭家人哄笑聲中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半月后的一天傍晚，麻二又獨自上了山崗，還是將自己掛在那棵矮松上。

這一次，麻二再沒遇到任何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