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
金馬獎50周年紀念頒發的終身成就獎得主,是臺灣第一位玉女偶像明星——甄珍。卻礙于該匹金馬傳聞曾有意頒給另一位大明星被婉拒,頒獎禮舉行后便出現以下的聲浪——為什么是她? 奧黛麗·赫本的小飛俠精神當然長存,小淘氣甄珍也曾帶來不少“年輕真好 !”的歡笑啊——“青春,你不要在甄珍身上溜走!” 無奈電影文化在港臺, 有個別名叫“斷層”。
她, 不愧是當代華人明星中開心少女第一人,都怪我們把甄珍電影看太少,或是六字尾至整個七十年代的臺灣電影看太少,才會忽略重要一點:如果,瓊瑤在當年已寫出《還珠格格》,她,就是更早的“趙薇”。如果,《藍色大門》不知為何出生在她的年代,她,也將是“桂綸鎂”。更叫人不能不對能文能武的甄珍折服的是,如果,九把刀的《那些年》寫于四十年前,他也會在她身上看見“陳妍希”。連在電影中開金口唱歌,“鄧麗君”被鑒定是最適合她的幕后代唱!
由臺灣到香港,甄珍和鄧光榮的情侶組合確是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最早也是最成功地以“愛情文藝片”締造兩地人民情感交流的大功臣。以焦雄屏的說法:“在那個年代,其實替臺灣電影開展了非常多的海外空間,甄珍作為瓊瑤電影第一代正式代言人,當然負擔了非常多的文化營銷工作。”
焦雄屏提及的“瓊瑤電影第一代正宗代言人”,本身已標志瓊瑤的兩個不同時期:(一)六十年代,文學色彩相對大于流行小說的作品,如《幾度夕陽紅》、 《明月幾時圓》、《遠山含笑》、《陌生人》。(二)七十年代,瓊瑤電影從“國聯時期”的文藝言情漸漸走向奇情文藝(腔)。這時期的瓊瑤小說均追求在人物、情節及節奏上“追上潮流”,如《彩云飛》中出現的“香港僑生”,《海鷗飛處》的單身少女周游列國,《一簾幽夢》的吉他少女,《心有千千結》中的詹士甸式浪子等。
亦可以說,從傳統中國風過渡到西方浪漫個人主義——甄珍,如是成為兩種精神的跨越者,并且絲毫沒有水土不服。電影隨著人們對于物質欲望的需求而質變,連女明星的“美”,也要遭受洗禮,譬如,必須由苦變甜。
“她就是有一種微笑,即使苦的時候,她的臉不會有痛苦。她表現出來就是給人沒有壓力,所以甄珍最大的特點,就是上鏡頭。只要甄珍兩個字,全東南亞就賣掉了。”文藝電影發行人,也是多部瓊瑤電影插曲作曲人的左宏元先生如是說。
兩個“瓊瑤時期”給予甄珍的蛻變,也是她從六十年代少女發育成愛情圖騰的接軌。誠如焦雄屏說:“她那時候應該是國語影壇里最美的一顆星星,大家覺得,她是一個刁鉆的叛逆少女,然后就是瓊瑤這一系列,才烘托了她另外一面,比較多樣性的,尤其作為一個典型的、完美的、理想的女神,愛情女神。”
瓊瑤對于甄珍的意義非凡,乃“愛情”在甄珍的生命中也有著不知是“小說模仿人生,抑或人生模仿小說”的宿命——充滿浪子、叛逆、錯愛、尋覓和似曾相識燕歸來的情節。誰都知道,愛神女神不能只是某種電影角色,她,就是要以生命活出神話中的愛情,才可以化絢爛于平靜。如六十開外的甄珍在接受終身成就獎時所言“五十年,讓我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老婦人,這是個自然的規律,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說到這兒,從容自若的甄珍笑了,觀眾席上的林青霞也笑了,笑得那樣真摯,連帶屏幕前的我一下子也紅了眼眶:歲月無情,電影卻最是多情,它不會讓付與青春的面孔在心血化成的膠片上生出一條皺紋,曾經含苞待放的甄珍,任我在任何時候把她拍過的電影從頭放起,都能將我帶回她把臺灣的“少女文化”呈現人前的美好年代。
她,是最早的Girls Generation。她,是一個人的“少女時代”,更是我們的。適逢從影年齡與金馬獎同年的五十大壽,終身成就獎不頒贈給她,還頒給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