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當兩立

江澤涵

“勢不兩立”，出自《戰國策》。或東風壓倒西風，或西風壓倒東風，不過是一種寬度上的局限，一種長度上的障礙。歷史的舞臺，不是由某一個巨人獨立撐起的；人生的舞臺，也不是任由某一個人唱獨角戲的。

有了你，至少會有一個不遜于你的對手。有橫掃歐洲的拿破侖，就會有領導滑鐵盧之戰的威靈頓。“英雄憐英雄”，是對手，當然也能是朋友。李白曰：“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并非戲謔嘲諷，而是真切關愛。杜甫曰：“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亦是由衷贊賞。兩大詩人的才華和情誼，同顯于世，千古并立。

能成就一方之“勢”的，已是上蒼眷顧，賜予了過人的智慧、卓越的能力，還給了一個神一樣的對手。有的強人自私、狹隘和獨大，他們體會不了上蒼的良苦用心，也跨不過這道思想鴻溝，所以，一山不容二虎。

藏族有句諺語：“認識了毒草，等于找到了良藥一劑；看清了敵人，等于找到了一位老師。”鹿，沒了狼的追逐，悠然閑居，是否還健康、敏捷？居安忘思危，是滅頂之災。沒了對手，沒了危機感，久之，就會在平靜中死去。一方獨大，難能長久，雙方角力競爭，如履薄冰，耳畔警鐘常鳴。

對手是一潭清泉，能映射我的本相，知我所不足；能化開我的迷惘，找到前方之路；能滋潤我的靈魂，堅定信念和毅力。江海的前方有巨巖的攔阻，才能激起千層浪花。“真正的對手會灌輸給你大量的勇氣”，卡夫卡說得很到位。惡狠狠的對手，是潛在的朋友，是實現成功的另一只手，當借此成長為更好的一面。

并立之“勢”，之間有一道緩沖余地，叫做強強聯手，索尼的井深大和盛田昭夫就是如此，他們相得益彰，其樂融融。這是哲學家叔本華所說的刺猬法則，刺猬湊在一起，保持一定距離，既能相互取暖，又不會刺傷對方。

電影《教父》中的科利昂說：“永遠不要憎恨你的敵人，因為那會使你喪失理智。”蒙牛和伊利同處一地，一直齟齬不斷，勢同水火。怎就不把耗在內斗的精力，花在領域內的“對外斗爭”上？

康熙在千叟宴上，敬了三杯酒，第三杯是敬自己的對手，吳三桂、鄭經和噶爾丹等，希望來世再相為敵。他敬的不僅僅是對手，也是對英雄氣魄的懷念。《英烈傳》第六十七回：“只是不曾逢著敵手，天下那有常勝的。可恨我不曾與他們對手。”有識之士，當如是：敬對手一杯酒，真誠地去欣賞對手。

百事可樂一度經營不善，先后兩次主動謀求被可口可樂“吞并”。可口可樂沒有落井下石，借機除掉對手，竟還設法幫對手渡過難關。所以，他們至今牢占碳酸飲料行業數一數二的地位。對手之間的爭斗，是慘烈凄厲的，但也會惺惺相惜，相互扶持，多年對手成知己。

“勢不兩立”，你死我活，是生命運動的減法；“勢當兩立”，榮辱與共，是生命運動的加法。對手就是自己的同根兄弟，彼此為對方而存在，成就著對方，也成就著自己。

（編輯 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