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盧小偉 圖/全景視拓
回鄉種地的大學生
文/盧小偉 圖/全景視拓


清明過后,長沙迎來了幾天晴天。在長沙縣黃興鎮黃興新村,黃穩正盼著這樣的好天氣,他的十幾畝無花果正處在生長季,需要陽光。
黃穩是一名“85后”青年,回村種地曾遭到父母的強烈反對,但他給鄉村帶來一股新風。在今年3月舉行的一場農業論壇上,黃穩的身份被定義為“新農人”—一群有著新觀念、新思維的農業從業者,以回鄉創業的大學生為主。
“山村里飛出來的金鳳凰”,每當說起“讀書改變命運”時,人們都會用這句話來形容從農村走出來的大學生。但隨著就業形勢、就業觀念的轉變,越來越多的農村大學生跳出農門后又回鄉創業,從事著在父輩們看來沒有希望的農活。
4月3日,離清明節放假還有兩天,黃穩卻沒“休假”的概念,他關心的是天氣和自己的30多畝地,那里種著無花果和火龍果。
“無花果生性不喜水,最怕雨天。”3日上午,黃穩站在地頭,看著挖好的排水渠,祈禱清明前后能有個好天氣。他身后,一行行無花果的秧苗已吐出嫩芽,隨風晃動。“清明前后,種瓜點豆。”當清明作為“二十四節氣”之一的夏歷紀年法,逐漸被人們淡忘時,黃穩依然記得并“依靠”著這句農諺。
2015年,黃穩將從湖南農業大學繼續教育學院農業管理專業畢業,到那時,他已經是種了4年地的農民。
“什么?你要當農民?!”黃穩當初的決定遭到父母的堅決反對。“剛從農村走出去,怎么能又回到農村?”他們說什么也不答應兒子的想法。“反正要搞你自己去搞,我不出錢也不出力,我們都不想種田了,你還想去搞!”黃穩的父母種著4畝時令蔬菜,經常起早貪黑,覺得種地的人“連一身干凈衣服都沒有”。
但黃穩知道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種地之前我就經常思考一些關于現代農業的問題,比如如何做成一條產業鏈,如何做好農產品深加工等。”那時的他雖然還沒畢業,但種地的想法一直縈繞在心頭,不時讓他蠢蠢欲動。
2012年前后,黃穩最終“力排眾議”,借錢借物,要“種出不一樣的地來,讓父輩瞧瞧”。
就在黃穩扛起鋤頭的時候,邵陽人羅海玉還在安徽蕪湖的一家葡萄公司從事技術和銷售工作。那時她已是當地一名路橋工程師的妻子和一個孩子的母親,工作穩定,生活正朝著預定的方向發展。但一年多之后,羅海玉成了黃穩的“同行”。在離黃興鎮不遠的榔梨鎮金坨村,她租了幾間農房和20多畝地,種上無花果和獼猴桃。農業公司的工作讓這個“80后”女孩喜歡上了種地,在安徽、上海找了一圈地后,她回到湖南,落腳榔梨鎮金坨村。
逆著農門子弟紛紛“逃離故鄉”的大潮,兩位大學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重新回到田間地頭。
鋤頭畢竟不是鋼筆。黃穩要面對父親“不出錢不出力”的困難,羅海玉則要學習開溝、三輪車駕駛等本該是男人們掌握的活計。但兩人首先要解決的最大問題還是栽培技術—無花果和火龍果應該怎么種?
眾所周知,火龍果為熱帶植物,生長適溫為20℃~30℃,冬季不宜低于8℃,平均溫度低于10℃時則會停止生長。為了規避風險,種地之初,黃穩把自家的三分蔬菜地開辟成“試驗田”。他架起塑料大棚,觀察引進的品種能否熬過長沙陰冷漫長的冬季。結果一場又一場冷雨過后,三十幾株火龍果秧苗全部凍死了。
“做農業得做好多事,而且要親力親為。”這是黃穩后來總結的種地心得。但當時看著被凍死的秧苗,他還是感覺“壓力山大”。不過種地是自己選擇的,這時候退出豈不正中了父母的預言?
第二年,黃穩又引進了400多株秧苗。他吸取上次的教訓,把塑料大棚骨架之間的間距改小,“這樣大棚上就不會輕易積水、積雪,雨雪對棚內溫度的影響就會減少”。為了掌握秧苗的長勢,黃穩一有空就鉆進大棚,穿著冬衣,在氣溫20℃左右的棚子里忙活得滿頭大汗。
2013年夏天,“試驗田”終于有了成果。看著第一批火龍果呱呱墜地,黃穩“就像迎接自己的孩子出生一樣”興奮。

三分試驗田的日子終于挺過來了,黃穩邀請顧客來園子里采摘,生意好時一斤果子能賣到20多元。但黃穩的父親還是不為所動,站在一邊繼續觀望。
黃穩倒是沒有糾結于父親的固執態度,反而信心更足了。試驗田的火龍果結果后,這位雄心勃勃的伢子就著手準備他的第二步計劃—擴大種植規模。
一番考察之后,榔梨鎮花園村靠近黃興大道的一塊荒地被黃穩相中了。這塊地30多畝,分屬花園村七八戶人家,此前種過水稻。“與其這樣荒著,不如合理利用起來。它靠近公路,運輸方便,挺適合開發種植的。”除了地勢較低、排水不太通暢之外,黃穩對這塊地還算滿意。
2013年7月,黃穩以每畝地1000元的年租金將這30多畝地承包下來,承包期為10年。他把“試驗田”的栽種經驗移植過來,從山東、臺灣等地引進火龍果、無花果等品種,又從花園村雇來幾個農民在田里打工,正式開始了他的追夢之旅。
幾個月之后,羅海玉的地也租好了,就在黃興大道對面的金坨村。20多畝地,承包期25年。
用羅海玉的話來說,這是一項“高風險、高投入”的事業。除了要面對租金、技術和可能出現的歉收風險外,長沙縣“南工北農”的發展布局,也是一大不利因素。黃穩介紹說,黃興鎮、榔梨鎮位置靠南,以發展工業為主,不像北邊鄉鎮,農業種植已成規模。
但在黃穩這位有想法的年輕人看來,發展精品農業、體驗式農業可以規避“南工北農”的不利現實。他期望自己精心耕作的30多畝地,可以讓城里人來訂制、采摘果子,體驗田園生活。羅海玉選擇金坨村,也是看中了它周邊的好風景,“果樹種好后,我想增加一些娛樂項目,帶動村里的旅游業”。
■記者手記
一根稻草的革命
很遺憾,采訪期間沒有遇見黃穩的父親,這個兒子眼中“性格固執”的人。為了打消兒子回家種地的想法,他不惜使出“既不出錢也不出力”的“殺手锏”。種地沒出路—父輩們用一輩子的辛苦得出來的苦澀結論,難道會在兒子身上被推翻?答案就在“新農人”三個字里。黃穩不僅繼承了父親的“固執”和勤勞,還有自己的新技術、新思維和新觀念。最重要的是,他不把種地當作一件不光彩的事。
其實,我們每個人骨子里都與農民有或遠或近的關系,但是很多人卻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農民的身份。為什么?因為“農民”二字長期以來意味著貧窮、沒有文化,意味著“沒有一身干凈衣裳穿”……但這樣的形象正在被新農人們顛覆。在國家大力發展現代農業的背景下,“新農人”這股正在注入中國土地的新鮮力量,將會改變中國農業的生產傳統方式,從而改變人們的價值觀。我相信,總有一天,黃爸爸會為自己的兒子驕傲。
《一根稻草的革命》,這是一本書的名字,作者福岡正信用親身經歷提倡自然農業法。在“湖南新農人青年創業論壇”上,很多“新農人”在說起回鄉種地的原因時都提到了這本書。細想起來,在廣闊天地里,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一根稻草?來自土地,歸于土地。回鄉種地,從某種程度上說,何嘗不是響應來自大地的召喚?一根稻草也可以引發一場“革命”。這場革命,首先就從觀念的革命、行動的革命開始。
(江 湖摘自《三湘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