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江山島戰役看戰役機關聯合素質

□ 鐘建昌

1955年1月18日發起的一江山島登陸戰役，是人民解放軍首次對近海敵占島嶼實施的諸軍兵種聯合登陸作戰。此役，根據中央軍委命令，組建了人民解放軍歷史上第一個聯合指揮機構——浙東前線指揮部（簡稱浙東前指），在張愛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直接領導指揮下，統一組織海陸空3個軍種17個兵種，密切協同配合，一戰功成，取得了我軍首次海陸空聯合作戰的勝利。①參見《強攻一江山島》編委會：《一江山島之戰》，1～2頁，上海，學林出版社，2005。此役，不僅為我軍聯合戰役指揮機構的建立與發展進行了實踐探索，為人民解放軍組織實施現代條件下海陸空聯合作戰提供了借鑒，而且為軍事變革大背景下提高各級戰役機關的聯合素質提供了生動教材。

一、聯合作戰意識：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總開關”

一江山島登陸戰役之前，各級指揮員從未組織指揮過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聯合作戰。因此，剛開始各軍種指揮員對如何搞好戰場協同，如何有效避免出現戰場誤傷與行動混亂等問題顧慮重重。對此，在一江山島登陸戰役的戰前準備階段，各軍種指揮員通過共同學習、理解任務，統一了作戰指導思想，牢固樹立了以支援陸軍登陸為主的三軍聯合作戰的全局觀念，有效把控了三軍實現聯合作戰在思想意識上的“總開關”。空軍、海軍、后勤保障等各部門負責人紛紛表態：空軍部隊“以陸軍的需要為需要，以陸軍的勝利為勝利”，海軍部隊“保證做到，不講價錢”，后勤部隊“要人有人，要船有船，要物有物，要血有血，打到哪兒就支援到哪兒”。

實踐證明，一江山島登陸戰役的勝利，得益于各軍種指揮員的大局意識與團結協作，得益于戰役指揮機關的主動意識和聯合意識，得益于各軍兵種部隊在戰場上的密切配合與全力以赴，參戰各軍兵種力量均發揮出各自最大的效能，從而確保了登陸作戰的順利實施。客觀上講，在當時的條件下，在第一次組織實施的聯合戰役中，各軍兵種自始至終都有很強的聯合作戰意識，在戰場上始終做到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實屬不易。

把控好這個思想意識上的“總開關”，必須著力提高戰役機關聯合作戰整體素質，加強對軍兵種武器裝備和作戰運用的了解與掌握，加強對聯合作戰知識的學習，大力借鑒外軍聯合作戰的成功經驗，并通過組織不同規模的實兵實彈演習，不斷強化諸軍兵種指揮員和指揮機關的聯合作戰意識。只有將聯合作戰真正變成一種潛意識，變成一種行為習慣，才能在未來的戰場上真正做到聯心、合力，共同奪取戰役的勝利。

二、戰役籌劃能力：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基本功”

戰役籌劃，是指戰役指揮員及其指揮機關對戰役全局進行的運籌和謀劃，是對戰役目的、戰役方針、戰役部署、戰役時間、戰役保障等重大問題進行預測，進而形成戰役構想的過程。戰役籌劃能力是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基本功”，其強弱直接關系戰役機關對上級意圖的理解與領會，關系對所屬兵力的正確運用，關系具體戰法的合理選擇，最終影響部隊整體作戰效能的發揮。

一江山島登陸戰役，最終之所以能夠收到突破一點、震撼全局的效果，最關鍵的是浙東前指首長機關能夠深刻領會并貫徹中共中央的戰略意圖，并結合浙江沿海敵占島嶼和軍隊的實際情況，反復比較研究幾種作戰方案的利弊優劣，最后決定以首先攻占一江山島作為奪取上、下大陳島為突破口。實踐證明，通過殲滅一江山島守敵，強烈震撼美蔣，威逼大陳列島之敵全部撤退，超前完成了戰役計劃，充分體現了前線指揮員和指揮機關駕馭戰役全局的能力和高超的戰役籌劃能力。對此，美國合眾國際社不得不承認：“中國第一次陸海空聯合作戰，是經過周密策劃而且執行得很好。”①轉引自徐金洲：《我軍歷史上首次三軍聯合作戰》，載《光明日報》，2008年1月4日。

未來信息化條件下作戰，軍事行動與政治、外交的關聯性日趨緊密，戰爭爆發的突然性更強，戰役戰斗在規模上更加可控，交戰力量與作戰手段的選擇更加多樣，戰場協同與保障更為復雜等等，這些都決定了未來戰役籌劃的難度將空前加大，對戰役機關的籌劃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當前，要解決“我軍打現代戰爭能力不夠，各級干部指揮現代戰爭能力不夠”的問題，加快提升籌劃能力對于戰役機關是核心。“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提升戰役籌劃能力，必須善于從全局和長遠上對戰役進程一系列重大問題做出戰略籌劃和科學決斷，這是一江山島戰役我收放自如、駕馭馳騁給出的基本經驗。

三、戰役謀略水平：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軟實力”

謀定而后戰，乃克敵制勝之鐵律。在一江山島登陸戰役中，以張愛萍司令員為代表的前線指揮員和戰役指揮機關，不僅充分發揮我軍傳統的謀略優勢，采取各種措施，廣泛欺騙對手，從而有效隱蔽了作戰企圖。而且，我軍在登陸時間、登陸地點、打擊目標的選擇上，能夠根據戰場實際情況，敢于打破常規，突破慣性思維，通過選擇白天漲潮時突擊上陸而不是選擇在拂曉后和高潮時沖擊上陸，通過選擇一江山島從弱處開刀而不是選擇大陳島由強點突破，結果是我軍的登陸行動完全出乎蔣軍的意料，較好地達成了作戰突然性。②參見徐焰：《六十年國事紀要·軍事》，152頁，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相比之下，蔣軍則顯得少謀寡斷，處處被動。可見，戰役謀略水平是戰役指揮員和戰役機關內在的一種“軟實力”，它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影響、左右甚至決定一場戰爭的最終勝負。

未來信息化條件下聯合作戰，既是高技術武器裝備的對抗，也是戰場謀略的對抗，任何一方要想達成作戰突然性難度日益增大。以往那種單一軍種的謀略對抗、單一空間的謀略對抗已經遠遠不足以達到欺騙對手的目的，它需要的是諸軍兵種的聯合施計用謀和多維空間的綜合立體用謀。這就要求戰役指揮員和戰役指揮機關必須具備高超的戰役謀略水平，不僅要熟練掌握傳統的謀略手段，還要加強對對手作戰思想、武器裝備、戰術戰法的密切跟蹤與研究，加強對信息化戰爭特點規律和制勝機理的準確把握，才能在未來戰場上采取有針對性的欺騙、迷惑手段，如電磁干擾技術、網絡欺騙技術、心理誘導技術等，誘導對手做出錯誤的決策，進而采取錯誤的行動。否則，未來我與強敵作戰，一旦謀不如人，只能被迫在對手精心營造的單向透明的戰場環境下作戰，其結果自然是步步驚心。

四、指揮協同手段：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硬指標”

實時穩定的戰場指揮和周密可靠的戰場協同，是成功實施聯合作戰的根本條件，也是衡量一個戰役機關聯合素質高低的“硬指標”。在近期爆發的幾場信息化條件下的局部戰爭中，即使是像美軍那樣擁有高精度的先進武器，在對對手構成壓倒性優勢的條件下，仍然不斷發生指揮判斷失誤和戰場誤擊誤傷事件，其深層次原因，關鍵是指揮協同的失誤。

一江山島登陸作戰，我參戰兵力涉及三個軍種和十幾個兵種，在當時人民解放軍指揮通信工具較為落后、協同手段較為原始簡陋的情況下，卻做到了整個戰斗過程基本上按照預先擬制的《作戰協同計劃表》準確進行，各部隊作戰行動秩序井然，堪稱解放軍兩棲作戰的典范。這與浙東前指首長和機關過硬的指揮協同能力密不可分。因為，浙東前指不僅于戰前通過精確的戰役戰術計算，擬制了各軍種詳細周密的協同計劃，明確規定：在陸海協同方面，艦炮支援步兵的過程中，以登陸步兵為主；在海空協同方面，飛機和艦炮的支援以飛機的行動為主；而在空地協同方面，要求強擊機俯沖一次，步兵就要沖鋒一次。而且，在戰役實施過程中，能夠根據戰場的突發情況，準確地作出判斷，快速地形成決策，靈活調控各軍兵種部隊行動，從而有效確保聯合登陸戰役的順利實施。未來信息化條件下的聯合作戰，參戰力量更加多元、戰場空間更加多維、攻防對抗更加激烈，指揮協同更加復雜，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對戰役機關聯合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此，應高度重視指揮協同手段建設，特別是加強對復雜電磁環境下指揮協同技戰術方法的研究，大力提高戰役機關指揮協同這一核心能力，以確保戰時作戰指揮不間斷、戰場協同無誤差。

五、攻心謀勢效能：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撒手锏”

兵家有言：善戰者，求之于勢，謀勢之道，攻心為上。所謂攻心謀勢，很大程度上就是要充分發揮政治工作的作戰功能，對敵攻其心奪其志，對己激發戰之必勝的信念信心，從精神和心理層面造成對己有利、對敵不利的態勢，從而牢牢掌握決戰決勝的主動權。人民解放軍在淮海戰役后期對杜聿明集團圍而不殲，毛澤東親自下達《敦促杜聿明等投降書》①參見《毛澤東選集》，1369～137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對敵展開政治攻勢，就是攻心奪氣、謀勢造勢的成功戰例。

一江山島作戰，浙東前指除下設空軍指揮所、海軍指揮所、登陸指揮所、聯合后勤部外，還成立專門的政治工作組，以加強對三軍政治工作的組織指揮。戰役準備階段，參戰部隊采取各種形式進行以解放沿海島嶼、保衛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為主要內容的戰前動員，召開英模大會、英模座談會、放映革命故事影片深入開展革命英雄主義教育。針對陸軍有的同志恐海畏水，海、空軍有的同志擔心協同搞不好等問題，參戰部隊一方面加強針對性訓練和模擬登陸攻擊，另一方面開展群眾性思想互助，大大增強了官兵們的必勝信心。②參見馬平：《聯合作戰研究》，351頁，北京，國防大學出版社，2013。戰役打響，航空兵部隊在轟炸目標的選擇上攻其要害，一炸敵指揮所和氣象臺，二炸大陳島上的唯一水庫，一舉摧毀守敵心理防線。大陳水庫被炸，敵守將劉廉一向臺“國防部長”俞大維報告，稱庫水流盡，不要說防守作戰，就連軍隊和老百姓的用水都困難。心潰之勢，不言自明。

信息化戰爭的一個重要制勝機理，在于認知領域逐步成為重要的戰場，以攻心奪志手段破擊敵認知系統成為決戰制勝的一個重要手段。現代戰爭中，戰爭指揮者追求之目的已經由過去單純的攻城略地、消滅敵人有生力量，轉變為攻心奪志、癱瘓體系，把軍事和政治有機結合起來，力求通過有限的軍事手段和強大的政治攻勢，動搖和摧毀其抵抗意志，達到既定戰略目的。特別是未來聯合作戰對官兵整體素質和意志力的要求更高，政治工作的生命線地位更加重要，政治工作的作戰功能日益凸顯，提高政治工作作戰能力，已成為人民軍隊政治工作一個緊迫課題，也是戰役機關聯合素質必須著力解決的一個“短板”。要切實消除現代戰爭政治工作“靠不上去”、“作用不大”的思想誤區，大力加強對輿論戰、心理戰、法律戰知識的學習，深入了解融合“技－謀”的奪心方略，在戰役籌劃和指揮過程中，對信息化戰爭條件下的攻心謀勢之策了然于胸、運用自如，真正把政治工作優勢轉變成克敵制勝的“撒手锏”。

當前，軍事斗爭不斷深化拓展，實戰化訓練熱潮持續興起，要堅決貫徹落實習主席能打勝仗是強軍之要的重要指示，把從實戰需要出發從難從嚴訓練部隊作為提高戰役機關聯合素質的根本途徑，堅持實戰先實訓，堅持戰斗力唯一標準，堅決糾正“危不施訓、險不練兵”等不良傾向，以實戰化訓練為牽引，在實戰化訓練中錘煉聯合制勝的真功夫，造就能打勝仗的戰役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