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冬梅,1980年1月生,就職于重慶市潼南縣科協。作品散見《詩潮》、《詩林》、《詩歌月刊》、《安徽文學》、《天津文學》、《北方作家》、《朔風》、《草原》、《青海文學》、《四川日報》、《中國年度優秀詩歌2012卷》、《2012年中國詩歌排行榜》、《中國當代詩歌精品大全》、《2011—2012中國詩歌選》等報刊雜志。
母 親
印象中,母親像個男人一樣活著
她用外婆嫁接給她的勤勞
劈柴,挑水,喂雞,犁地,插秧,打谷
就連一直被男人牽著鼻子走的老水牛
也不再回頭質疑母親的身份
可以說,抬,擔,挑,扛,打
割,磨,推,十八般武藝
母親沒有一樣不精通
很多的時候,她像門前自留地里的苦瓜
什么都裝在心里,從不輕易說出
為了活著,她常常把黑夜熬成白天
把苦難熬成汗水和淚水
把自己熬成一劑苦藥
很多時候,她一肩挑著過去
一肩挑著現實,兩只腳在上坡路上
無法左右自己的人生
但她還是像大樹一樣站著
扛著鳥巢,扛著風雨,扛著一片天空
扛到不能再扛的時候
還是咬牙切齒地扛著
很多時候,她翻曬著黃豆
像翻曬著光陰,事實上
她的硬傷比黃豆還多
很多時候,母親握著鐮刀的把柄
割斷青黃不接的陽光
又把自己的青春和美貌
斬草除根
很多時候,母親用打鐵匠的女兒這個身份
舉起鐵錘,像生活捶打她一樣
捶打另一塊鐵,直到變形
服帖了為止
一直到母親老了。她還是保持著
形而上學的姿勢,保持著一棵莊稼的樣子
只不過,她的頭發,下垂著
她的乳房,下垂著,她的腳
已深深陷入泥沙俱下的日子
不能自拔
等
一盞燈眼睛眨也不眨地
等一把鑰匙開門的聲音
等一個押韻的腳步聲
等一個熟悉的身影
等呀,等呀,水管漏水的聲音多么清晰
一點一點地把孤獨放大
一滴一滴地滴穿了黑夜的寂靜
每一分每一秒,水都數著
燈下的句子,心慌得晃過來
又晃過去,甚至開始失眠
她恨不得,時針,分針
快快指向12點
因為那一刻,時針和分針
才會重合,身與心才會重合
燈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才舍得重合
臥室里的那兩盞燈
兩盞燈,明目張膽地存在臥室里
臥室的主人,常常缺席
燈的眼睛瞪得老大
生怕把詩刊上的句子
讀漏了一句
尤其是孤獨的時候
尤其是風吹的時候
燈下的句子
晃過來
晃過去
也許是風大的緣故
一不小心
就吹滅了一盞燈的眼睛
讓另一盞失去了首尾的照應
讓另一盞燈用黑色的眼睛
繼續尋找光明
后來,臥室一直
用半醉半醒的方式
看世界
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方式
看世界
鳥兒是個高明的詩人
我一直覺得鳥兒是個高明的詩人
她寫的每一句詩都能飛翔
至少有飛起來的意象
我不羨慕,也不嫉妒
因為我親眼看見
她們的筆都長在翅膀上
像一根根尖銳的刺
狠狠地插入身體
她直接從血管里蘸取墨水
每寫一次,都要把那些刺
從身體里硬生生地拔出來
她寫的每一個字都好疼痛
甚至,每一個詞都能流出血來
玻 璃
一塊玻璃,有形式主義的存在感
潔凈的內心,和無動于衷的表情
當灰塵蒙蔽了她不成熟的心智
時間這塊抹布就會幫她反復擦拭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透明的
赤裸的,特別是心照不宣的愛情
你甚至可以看見她的心動和心跳
或者一條裂縫,你可能看得更清晰
像臺灣和大陸的關系
那些裂縫實在是太高明了
任何外科醫生無法修補
她有著尖銳的美麗
和崩潰的精神
尤其是落地的那一聲尖叫
美得心碎,有人一生都在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