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幼兒發育進程中的詞匯發展研究

潘虹地， 趙亞茹

現代醫學對兒童智能發育的認識日趨成熟，而兒童語言能力發展，作為兒童智能發育過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逐漸受到重視。詞匯發展是衡量兒童語言發展的重要指標，也是衡量兒童認知發展的重要指標，嬰幼兒期詞匯發展與兒童學齡期的語言水平有一定的相關性，對于兒童的智力、閱讀能力都有很好的預測效果[1，2]。因為嬰幼兒期詞匯發展十分重要，關乎到兒童的語言發育、認知發育等方面，故本文對嬰幼兒發育進程中的詞匯發展作如下綜述。

1 發育機制

嬰幼兒出生后接觸到人類的語言，從原始的混沌狀態，到能理解詞匯、表達詞匯，并將詞匯這種抽象符號與真實世界中的參照物進行聯系，這個過程非常復雜而又神秘，吸引著研究者們去探究。雖然目前對嬰幼兒詞匯發育機制尚不十分清楚，但也有許多有價值的探討。主要包括兩個層面，一是生理機制，主要包括一些神經語言學的研究進展；二是心理機制，包括心理語言學上的語言獲得理論等心理學研究成果。

1.1 生理機制 語言是人腦的一種高級皮質功能，腦的不同部位在語言中完成不同的功能，目前的研究顯示以下區域與詞匯表達或理解有關。額下回后部的44、45區，用于計劃和執行說話，與詞匯表達有關。顳上回后部，用于分析和識別語言的感覺刺激，與詞匯理解有關[3]。研究提示，大腦加工語言是受其結構的三個層次的作用。首先產生大腦左右半球廣泛的神經系統大聚集，表現在機體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其次是較小的神經系統的聚集，對語言信號最初的加工過程，第三層結構主要定位在左腦，產生了概念，研究者分析認為，詞匯產生可能源于這三個過程的結合[4]。

1.2 心理機制 關于嬰幼兒是怎樣從復雜的句子中有選擇的學會某一些詞匯，而忽略另一些詞匯，心理語言學上有兩種較主流的觀點。一種是感知理論，一種是功能理論。感知理論提出嬰幼兒的早期詞匯獲得是基于物質的感知特點，如顏色、大小、形狀、材料等，兒童通過具體名詞的感知特點，去習得新的詞匯。所以兒童習得新詞時，容易出現“范疇擴大錯誤”，將感知到的物體特性，運用在另一事物上，如把四條腿的動物都用“狗”這個詞來表達。功能理論認為兒童早期的詞匯發展是基于事物的功能意義，兒童運用外形和功能兩方面去辨認新的物質，認為孩子知道某個物體，是因為他知道用這個物體來做什么[5]。有研究認為，詞匯產生首先需要經過概念化階段，然后詞匯概念激起兒童對心理詞典中詞條的選擇，最后將心理詞匯通過肌肉運動程序用聲音表達出來[6]。

2 影響因素

嬰幼兒的詞匯發展受很多因素影響，與遺傳因素和多種環境因素可能都有一定關系。研究者們對雙胞胎的研究，可以較好的看出遺傳因素對詞匯發展的影響。Dale等[7]對2 554對2～3歲雙胞胎的研究表明，詞匯發育受遺傳因素高度影響，詞匯的遺傳度為10%～21%。詞匯的發展不僅受先天因素影響，后天的語言環境也起了重要作用，父母語言的數量和質量與兒童的詞匯發展速率呈正相關。既往的研究已經廣泛證實母親的受教育程度與兒童詞匯發展存在相關，近年來有研究顯示父親的文化程度也與2～3歲兒童的詞匯量高度相關[8]。兒童父母受教育程度對其詞匯發育的影響，可能表現在他們與孩子接觸中使用較豐富的詞匯有關，也可能因為他們了解較多的育兒知識。此外，各種疾病如聽力缺陷、口腔疾病、神經系統疾病、精神發育遲滯，或廣泛發育障礙等，都可能引起詞匯發展偏離正常軌跡或出現異常的發育特征。

3 發育特征

詞匯的發展是衡量語言發展的一個重要指標，也是衡量認知發展的一個重要參考，是兒童重要的發育指標。對詞匯發育特征的研究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詞匯量的發展，考察兒童各年齡段總的詞匯量及其發展；二是詞類的發展，考察兒童各年齡段各類詞的比例及其發展。

3.1 詞匯量發展 詞匯量的增加是嬰幼兒語言發展的顯著特征，可視作語言發展的里程標志，通常也是智力發展篩檢的標準之一。對兒童詞匯量發展的研究又可分為兩方面，一方面是詞匯表達量的發展，另一方面是詞匯理解量的發展。國內外的研究者都曾對兒童各年齡段所掌握的詞匯量做過研究，得到了一些可供參考的數據，但多數都是對兒童詞匯表達量的研究，對詞匯理解的研究較少。

Kern[9]研究發現，以法語為母語的嬰兒在8個月大時，他們的詞匯表達量幾乎為零，到16個月大時，幼兒的詞匯表達量平均上升到20個左右。梁衛蘭等[10]對幼兒詞匯發育情況的研究結果顯示，24個月男童的詞匯表達量平均247個，女童平均280個，30個月男童平均會表達詞匯333個，女童會說335個。多數研究顯示，嬰兒最早可在9～10個月齡時說出第一個有意義的詞匯，有的說話遲的孩子可能在16個月齡以后才能說出。10～15月齡期間，嬰兒平均每月可新增1～3個表達詞匯，很多兒童到15個月齡時，就可以說出10個以上的詞匯了。隨后掌握新詞的速度加快，16～18月齡時已能說出相當數量的詞。此后，嬰兒掌握新詞的速度陡升，平均每月掌握25～30個新詞，這就是所謂的“詞語飛躍”現象[11]。關于詞匯飛躍現象，Dapretto等[12]進行了一些深入研究，他們將能表達50個單詞定義為詞匯飛躍出現的標志，將早期詞匯發展分為三個階段，飛躍前階段，是指理解和表達的詞匯量比值大于或等于3，飛躍期指理解詞匯與表達詞匯量之比介于1.5至3之間，飛躍后期指詞匯理解和表達量小于或等于1.5。

3.2 詞類發展 詞類發展主要考察的是兒童各年齡段各類詞的比例及其發展。嬰幼兒詞匯類型的增加是不成比例的，研究者較為公認的是實詞優先，虛詞發展靠后。但關于是名詞還是動詞優先，目前的研究還存在著爭議。Bornstein等[13]利用早期語言量表對七種語言(西班牙語、荷蘭語、法語、希伯來語、意大利語、韓語、英語)兒童進行了研究，被試對象共有269名。研究發現七種語言中，在詞匯表達量小于50的被試者中，動詞和名詞比例基本接近，但在詞匯量大于50的被試組別中，名詞比例都高于其他詞類。Choi等[14]對9名說韓語的兒童進行了跟蹤研究，調查他們從14個月到22個月齡期間的詞匯發展情況，結果顯示韓語兒童表達的早期詞匯中，動詞約占1/3，動詞與名詞表達量沒有明顯差異。Tardif[15]對16個月以下詞匯表達量少于10個的兒童進行研究時發現，美國兒童表達的普通名詞多于動詞，北京兒童說出的動詞多于名詞，香港兒童兩類詞匯沒有差異。

4 評估方法

為了解嬰幼兒詞匯發展水平，需要對兒童的詞匯發展情況進行評估。調查兒童的詞匯發展情況，是一項難度很大的工作，因為獲取兒童的原始語言材料難，不易進行準確評估。綜合各項研究可以看出，最經典的研究方式的是自然語言分析法，較新的研究方式是父母報告法。

自然言語分析法是在兒童熟悉的環境中，由他們自由地做一些常做的活動并進行錄音，采集語言樣本后進行語言樣本分析，如需觀察兒童詞匯動態發展情況，一般間隔一周到兩周收集一次語言資料，持續半年到一年時間。自然觀察法需要大量時間，觀察樣本少，并且語言樣本分析需要專業人員才能夠完成，因此，此種評估方法在臨床工作中有較大的局限性，不易在臨床普及使用。

父母報告法是近年來興起的詞匯發展研究方法，其中最具有影響力的是Fenson等人創建的MCDI(MacArthur communicative development inventory)量表，此量表分為嬰兒量表和幼兒量表。嬰兒量表用于8～16個月嬰兒，原量表包括的早期詞匯部分有396個詞匯，按照詞性及語義不同，分為19類，可測評嬰兒對詞匯的理解和表達能力，幼兒量表用于16～30個月的幼兒，將詞匯分為22類，共有680個詞匯，主要用于測評幼兒詞匯表達能力[16]。父母報告法主要由父母選擇勾選嬰幼兒詞匯發展情況，測評較經濟快速，也有利于較大范圍的測量，目前已得到世界范圍內的認可，在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得到推廣，開啟了詞匯發展評估的新方式。

5 臨床應用

在臨床工作中，經常有許多語言障礙的兒童來就診，他們與正常兒童的詞匯發展情況存在什么樣的不同？研究發現，發育性語言障礙的兒童存在詞匯量少，且發展速度慢，主要表現在第一個詞匯發生的里程時間晚和詞匯爆發期不明顯。在早期個案研究中，就有大量的研究資料支持發育性語言障礙兒童的第一個詞匯發生比同齡兒童慢很多，且在一項通過父母報告法的大型研究中，也指出發育性語言障礙兒童第一個詞匯表達的時間較正常發展晚，平均為23個月大，整整比正常發展兒童約晚一年[17]。而在另一項利用父母篩檢量表的追蹤研究中，這類兒童24個月大時，表達詞匯量約為17個，等到36個月大，才發展出197個詞匯，也較正常兒童詞匯發展晚約一年時間[18]。發育性語言障礙兒童在早期語言發展中的各類詞匯所占比例，大致與同齡兒童表現相符，其中一般性名詞約占55%，而動詞和其他詞類則占12%。Archibald等[19]研究發現發育性語言障礙兒童在動詞的學習方面尤其薄弱，其獲得動詞變形的規則方面存在明顯困難，口語表達時對動詞的使用缺陷較為顯著，這類兒童對物體詞匯表達比動詞容易。Karmiloff等[20]對威廉姆斯綜合征幼兒的語言表現做了較多研究，并和唐氏綜合征幼兒作比較，發現唐氏綜合征幼兒和一般幼兒一樣，詞匯理解能力明顯優于表達能力，而威廉姆斯綜合征幼兒的詞匯表達和理解能力之間并無明顯差異，提示威廉姆斯綜合征孩子可能并未完全了解自己表達的詞匯，詞匯表達是很表淺的。Duchesne等[21]對植入人工耳蝸的兒童詞匯發展情況進行了研究，研究對象共有11名，他們平均在15個月大時植入人工耳蝸，研究者們測試了這些兒童詞匯表達量的動態發展情況，并與正常兒童進行了對照。研究結果顯示，植入人工耳蝸的兒童詞匯表達量與沒有聽力損傷兒童的表達量沒有明顯差異。

兒童詞匯發展的研究成果，已經在第二語言教學、兒童心理和兒童教育等諸多領域得到了應用，但其臨床應用潛力尚未充分發揮。對嬰幼兒詞匯發展進行深入研究，它的臨床意義至少有三方面，一是可為正常嬰幼兒提供篩查參照，可以作為兒童發育評價指標，早期評估語言發展情況，了解嬰幼兒大致的語言發育水平；二是可為診斷提供重要線索，在深入研究正常嬰幼兒詞匯發展的基礎上，再進一步研究發育異常兒童的詞匯發育情況，對比分析其中的差異，如詞匯發展速度、詞類差異等特征，為臨床診斷提供參考。三是可為治療提供科學的干預依據，如語言障礙兒童的康復治療中，詞匯發展的情況可作為治療效果的評價指標之一，協助制定康復計劃。

對兒童詞匯發展進行深入探究，是當前兒童語言發育研究中的重要任務之一。從目前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嬰幼兒詞匯發展研究已取得一些成果，但也還有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正常兒童的詞匯發育特征有待于進一步揭示，需要制定出一些正常嬰幼兒詞匯發展的參照指標。語言障礙兒童的詞匯發展過程中可能存在一些特殊的發育特征，具體的發展特征有待于未來去研究，研究成果的臨床應用潛力有待于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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