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騙著長大

沉香

秋琦講述第一個故事：

數學考試已經夠讓人發怵，但還有更讓我們心驚膽戰的事——發批改后的數學試卷。那時，就像即將迎來一場暴風雨，教室里的氣氛凝重而肅穆，沒有人不為自己的“數學命運”擔憂。

數學老師馬老師發試卷時，會把同學一個一個叫上臺，邊發試卷邊教訓人。她特別厲害，能把一分鐘前還生龍活虎的同學說得蔫頭耷腦，跟一根失水的茄子似的。同學們戲謔地說，領數學試卷簡直可以稱為新世紀十大酷刑之一。

貪玩的我數學成績糟糕透頂，多次考試不及格。每當上臺領試卷，還不等馬老師說一句話，膽小怯弱的我已被嚇得心怦怦狂跳。看到試卷上那點可憐的分數，我的自信心與上進心逐漸淪喪，我想，或許我就不是一塊學習數學的料，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今天又是一個“發卷日”。然而直到馬老師發完試卷，我也沒聽到她叫我的名字。

我只好舉起手怯生生地問她：“馬老師，我的試卷呢？”

“哦，你的試卷被學校教務處抽走做備份樣本，供最近來學校的教學督查人員查看。”馬老師頓了頓，又補充道，“其他班也有學生試卷被抽走，過一陣會發還給你們的。”

發下試卷緊接著就評講是馬老師的一貫作風，我不知道等會兒沒有試卷的我該怎么聽課。“那待會兒上課……”

馬老師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思，她打斷我，“放心啦，不會讓你聽‘望天書的。我這兒有多一份的空白卷，你拿去用。”

上前接過空白卷，我杵在講臺前，沒挪動腳步。

“秋琦，怎么了，你還有什么事嗎？”

“老師，我想知道……這次我的成績……是不是很差啊？”我的聲音細如蚊吟，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勇氣接受，接下來從老師嘴里蹦出的少得可憐的分數。

馬老師翻了翻她的講義本，“喏，69分，你還需要加油哦。”馬老師一反常態溫和地說道。她的話宛如一股溫柔的風撫平了我波動不已的心瀾。

啊，69分，居然及格了！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但隨后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愁，69分拿去做樣本豈不是很丟臉？

這堂試卷評析課，我聽得格外認真，并在空白卷上仔細地標注好不懂的題目，下課請老師講解后，再全部重新演算一遍。

破天荒第一遭，我開始囑咐自己，以后得勤奮學習，不能再似從前那樣上課不認真、下課只顧玩。

接下來，第二次、第三次發數學試卷，我仍然沒被馬老師叫到名字，原因依舊是我的試卷被學校拿走當樣本。令人欣喜的是，馬老師告訴我，我的分數已經從69到78再到84，“不錯，一次比一次有進步，繼續加油！”

一學期在不知不覺中已過大半，而我進步神速。等到第四次發數學試卷時，我終于領到了自己的考卷。上面是老師紅筆標注的大大的82分！82分也不賴。我心滿意足地拿著試卷正準備往回走，馬老師突然叫住我，“秋琦，這是你之前的三張考卷。”

可等我回到座位上，翻看那三張“回歸”的試卷時，頃刻間傻了眼。哪里有“69”“78”和“84”，取而代之的是“59”“68”和“74”。

心里似有一團被小貓撓亂的毛線，纏纏繞繞理不清思緒。我抬起頭看馬老師，她正盯著我，還對我微笑著眨了眨眼。

我突然明白，我的試卷不是被學校抽走，而是被馬老師藏了起來。她騙了我。再看現在的82分，我差點掉下眼淚。這不止是分數，還是我的努力和老師別樣的鼓勵。

王頔講述第二個故事：有一個夏天，我住在鄉下外婆家，外婆隔壁住著舅舅一家三口。農村的夜晚，沒有路燈、車燈的點綴，黑得徹底。晚飯后，稍作休息，長輩們便躺上床準備進入夢鄉。長期在城里生活的我不習慣睡那么早，于是，到外婆、舅舅和舅媽原該入睡的時間點仍不睡覺，不僅把電視聲音開得老大還和舅舅的女兒我的表姐樂樂一起，在家里打鬧玩耍片刻不消停。直到半夜十一二點，我們折騰累毫才會安靜下來乖乖去睡覺。

習慣早睡的長輩們對此叫苦不迭。外婆因為寵我，并不約束我，反而由著我玩耍；舅舅舅媽也拿我沒轍，因為我是客人，他們沒辦法嚴厲教訓我。

舅媽每晚必催我早點去睡，而我總把她的話當做耳旁風，依舊我行我素。舅媽被逼無奈，最后扔給我一本《唐詩三百首》，“如果你每天晚上背誦幾首詩，并且抄寫兩遍，一個月后舅媽就捉一袋子螢火蟲送給你，怎么樣？”

螢火蟲？就是那種在夜間閃閃發光的小昆蟲？小時候在書上看過“囊螢映雪”的故事，而真正的螢火蟲我在外婆家只見過一次。清朗的夏夜，伴隨著淡淡青草香和陣陣蛙鳴，有一只螢火蟲在空中一閃一閃地飛舞，神奇又美麗……

“好，成交！”我心里想著擁有螢火蟲后的愉快情景，爽快地訂下了和舅媽的約定。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每天晚上，我不再和樂樂姐東奔西竄，而是穩穩當當地坐在藤椅上背詩抄詩。

一個月后，我拿著《詩三百》去向舅媽“討債”，正在撿豆子的舅媽滿臉問號，“什么螢火蟲？”經過我的一番解釋，她才恍然大悟，記起這碼事，可她竟隨口解釋道：“哈哈，精靈鬼，沒想到你還記著呢，舅媽當時是看你鬧得厲害，影響大家休息了，希望你安靜一點，才想出那個辦法。再說，夏天都快過去了，我上哪兒給你逮螢火蟲去？”

我呆呆地望著舅媽無所謂的臉，失望透了，卻又無可奈何。我強忍住委屈的淚水，咬咬牙轉身走出舅媽家……

有人說，孩子是可以批評的、可以責備的，但孩子是不可以欺騙的，欺騙是最深重的傷害。講出來的道理誰都懂，可大人們為什么做不到呢？

即使我收獲了一肚子古詩，也不能彌補這傷害。我希望，下一次，舅媽可以兌現她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