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醫學生涯中部分難忘的病例（三十一）

陳在嘉

談醫學生涯中部分難忘的病例（三十一）

陳在嘉

病例69 蛛網膜下腔出血，彌留時仍未忘捐獻遺體的承諾

患者男性，工程師，1918年出生（71歲）。1957 年時發現高血壓，170～180/110～120 mmHg（1 mmHg=0.133 kPa），最高 210/140 mmHg，斷續服用降壓藥。吸煙20年，10多支/日，病后2～3年已戒煙。1962年在騎車、上樓或行走后發生胸骨后疼痛，程度不重，診為勞力型心絞痛，予用硝酸酯類藥物。1966-12-31發生急性下壁心肌梗死，早期有輕度左心衰，服用洋地黃制劑約半年。1967-11恢復半日工作，練太極拳，服用降壓靈，雙氫克尿噻，血壓160～170/100～110 mmHg，1969-11下干校從事輕微勞動。1971-11回京后全休，寒冷時胸骨后胸痛，1972-03心絞痛發作頻繁。1972-3-24發生第二次急性心肌梗死為前間壁。有時有室性早搏，無其他嚴重并發癥，予服活血化瘀中藥和β受體阻滯劑，心得寧或心得安，血壓170/90 mmHg，心律齊，心率64次/分，血膽固醇274.1 mg %，兩次心肌梗死均在本院住院。出院全休5年多，以后每周半天工作3～4天，最后一次1980-4-1預約來我院門診復查，除心電圖出現完全性右束支傳導阻滯，其余同前。而后患者回公費醫療區醫院診治，輕度心絞痛3～4次/月，據稱1982-09發現糖尿病，并左下肢出現閉塞性動脈硬化。每日服用阿司匹林0.3 g。

1982-1-10患者給我來信：“我自1972年初開始服用活血化瘀中藥治療，已十年之久，從未間斷，我感覺這種藥物對冠心病治療確有效果，服用后盡管活動能力提高很慢，但長時間看，確有不少提高。注意掌握勞動量的情況下，還是能做一點工作的；心臟情況基本穩定，血壓基本正常，生活基本自理，根據我的情況，我覺得我的身體對冠心病的防治研究可能有一些作用。為此，我和我愛人一致決定：在我去世之后將我的遺體捐獻給您院，以作為科研之用。”

1989-10-08他的愛人喘吁吁來院找我，告知患者1989-10-04日突然頭痛嘔吐，血壓200/110 mmHg，送復興醫院，診為蛛網膜下腔出血，自感病情危重。因住在外院，惦記原承諾將遺體贈我院能否落實問題。我立即趕赴該院，患者處于昏睡狀態，叫醒后意識還清楚，能認識我，我安慰他配合好醫院的治療，病能好的。他再次提出捐獻遺體，我要他放心，我會落實好。

1989-10-12患者辭世，將遺體接來我院，病理檢查結果：①蛛網膜下腔出血:左右大腦半球對稱，中隔無偏移，大腦蛛網膜與硬腦膜無粘連，蛛網膜透明，雙側顳葉表面8 cm×5 cm區域、小腦背側表面和大腦基底動脈環周圍出血量共約60 ml，基底動脈環出血最重。其周圍有較多血塊堆積，出血區未侵及腦實質，大腦表面未見腦回變寬和腦溝變淺，小腦蒂及枕骨大孔的海馬溝及小腦蚓狀體未見明顯腦疝，額狀切面檢查灰白質分界明顯，雙側腦室無積血，左右對稱，豆狀核及內外束未見出血灶。雙側椎動脈及基底動脈明顯粥樣硬化狹窄Ⅳ級，尤以椎動脈為著，頸內動脈及大腦中動脈壁有鈣化，管腔狹窄達Ⅲ級，上述血管未見血栓形成，基底動脈及大腦中動脈已埋于出血塊中，未找到破裂口，腦實質及蛛網膜下腔均未見炎細胞浸潤。②冠狀動脈粥樣硬化性心臟病，陳舊性心肌梗死：心臟重390克，左心室肥厚，但不擴張。左心室心尖部、室間隔左室面、左室正后壁有廣泛灰白色疤痕，其中后間隔上部3.0 cm×1.5 cm灰白性疤痕變薄向右心室凹陷，左前乳頭肌等陳舊性梗死病變均未貫通全層，心室腔內無血栓。左、右冠狀動脈開口通暢，呈右優勢型分布。左冠狀動脈主干Ⅳ級，前降支Ⅳ級，幾全堵，左旋支全堵，右冠狀動脈Ⅲ級，并有鈣化，斑塊內出血。為左冠狀動脈主干加3支動脈粥樣硬化病變。③主動脈：壁增厚變硬，內膜面遍布斑塊，多數明顯鈣化、破潰，有血栓性物質附著，病變以腹主動脈為重，雙側髂總動脈及雙側股動脈變硬鈣化，管腔狹窄Ⅲ級，未見血栓閉塞。腎動脈開口處內膜增厚，但腎動脈干無狹窄。④ 肺：肺泡性肺氣腫，左上肺葉化膿性炎癥。⑤腎：兩側腎重265 g，腎內小動脈內膜增厚，腎皮質大量腎小球聚集，此處相鄰腎小管上皮細胞崩解破壞，大量淋巴細胞浸潤，間質結締組織增多，腎皮質變薄，腎小管上皮可見玻璃樣小滴變性，而腎小囊未見明顯增厚等糖尿病改變。⑥胰腺：外分泌腺泡及胰島部分萎縮，部分代償性肥厚。⑦肝臟：脂肪性變性。⑧消化道：胃粘膜彌漫性點狀出血，食管、大小腸及腸系膜未見異常。

病理檢查患者周身動脈粥樣硬化較重，39歲發現高血壓，控制不滿意，分別于9年及20年后發生兩次心肌梗死，左冠狀動脈主干加三支病變。主動脈、雙髂動脈、股動脈遍布斑塊及鈣化。雙頸內動脈、大腦中動脈、椎動脈及基底動脈均明顯粥樣硬化及鈣化狹窄。直接死亡原因：肺動脈嚴重粥樣硬化，致腦部多處血管破裂，蛛網膜下出血范圍廣泛，致搶救無效。肺部化膿感染也不可忽視，對死亡起了促進作用。患者較長期服用阿司匹林，胃粘膜彌漫性出血點可能與之有關，至于是否為蛛網膜下出血直接誘因，考慮主要為高血壓、腦動脈粥樣硬化病變本身問題。患者頭疼嘔吐，測量血壓200/110 mmHg，已是蛛網膜下腔出血顱壓升高之后，出血前無血壓數據故不能肯定血壓突然升高為出血直接誘因。患者心肌梗死范圍雖然廣泛，但心室壁非貫通性受累，故心功能保持尚可。腎動脈干無狹窄，但長期高血壓對腎小動脈及腎實質已有損害。發現糖尿病時間二年，胰腺已可見結構變化。患者周身動脈嚴重粥樣硬化病變，患者危險因素很多，吸煙，長期高血壓、高血脂、后又患糖尿病，但對危險因素戒煙、降壓、調脂、控制血糖，二級預防不夠，也受當時尚無他汀類有效調脂藥，降壓藥品種亦較少等條件限制。患者提出對活血化瘀藥的親身感受，值得對此加以重視與關注。

患者及其家屬，為后來病人利益，對醫學科學的支持與貢獻，特別是處于病情危重之際，仍惦著對捐獻遺體承諾如何得以落實，我深受感動，一直對他們懷著深深敬意，鞭策自己要多加鉆研，努力做好對疾病診治及預防科研工作。

100037 北京市，中國醫學科學院 北京協和醫學院 心血管病研究所 阜外心血管病醫院 冠心病診治中心

陳在嘉 教授 博士研究生導師 主要從事冠心病方面研究 Email:chenzaijia120@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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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3614（2014）03-0228-02

10.3969/j.issn.1000-3614.2014.03.018

2013-11-06）

（編輯：常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