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視覺文化時代的電影與文學

鄧春梅　（河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河北保定　071000）

一、視覺文化與電影

美術史家休斯說：“我們與祖輩不同，是生活在一個人造的世界里。自然已經被文化所取代。”1這里的文化是指城市及大眾宣傳工具的擁塞。匈牙利電影美學家巴拉茲于1913年最先使用“視覺文化”這一概念，視覺文化是產生于資本主義時代的新型藝術類型，到如今一百年的發展歷程已經讓它逐漸成為主流文化形態與研究重點。當今世界已經進入到視覺文化時代，人類被充斥于生活各個層面的視覺圖像所刺激并誘惑著。

美國學者斯肯特和卡特賴特認為：“視覺文化這個術語涵蓋了許多媒介形式，從美術到大眾電影，到廣告，諸如科學、法律和醫學領域里的視覺資料?！?電影是視覺文化興起的表征，是視覺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種媒介形式。巴拉茲認為，電影的發明標志著視覺文化形態的出現或者說是一種回歸。在文字發明以前，人類的生活由視覺文化主導，只是那時的視覺文化大大迥異于如今豐富的圖像內容。而在文字產生以后，視覺的作用開始衰落，意義的傳達通過書寫或印刷的文字而非形象或圖形傳達?！翱梢姷乃枷刖瓦@樣變成了可理解的思想，視覺的文化變成了概念的文化。”3而電影的誕生，使人類重新回到視覺文化。

二、文學與電影

（一）文學推動電影發展

電影誕生之后在文學的幫助下榮升為第七種藝術。馬涅維奇認為文學本質上是包羅萬象和綜合性的，而正是因為文學內在的包容性與廣闊性才可以被電影這種新興的藝術形式使用。文學是電影發展的“拐杖”，電影與文學之間有諸多天然的聯系，例如情節的豐富，人物形象的突出，以及環境的塑造等等。國內國外均有大量電影改編自文學作品。中國第四代導演作品如《高山下的花環》《牧馬人》《沒有航標的河流》《城南舊事》。第五代導演作品如《霸王別姬》《永失我愛》《太陽照常升起》《陽光燦爛的日子》《孩子王》《邊走邊唱》等。第五代導演代表張藝謀曾說：“我們研究中國當代電影，首先就要研究當代文學，因為中國電影永遠沒有離開文學這個拐杖，就我個人而言，我離不開小說。”4

再從世界范圍來看，從《亂世佳人》《傲慢與偏見》《呼嘯山莊》《簡.愛》《沉默的羔羊》到后來《哈利.波特》系列，《暮光之城》系列等覺改編自文學作品。

（二）電影的轉變

20世紀80年代是中國文學主導電影的黃金時期，但到90年代中后期發生轉變電影由被文學主導，轉而由市場主導。在市場經濟中，電影本身就是一種商品，它的成功與否需要由市場決定，這就使電影必然順應視覺文化的要求進行改變，具體表現為從敘事電影到奇觀電影的轉變。強調畫面的重要性，是當代“奇觀電影”的重要特色。張藝謀的商業化電影始于2002年的《英雄》，這部電影的成功之處就在于電影中的畫面，張藝謀也自豪于電影畫面能夠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英雄》正是后現代“奇觀電影”的代表。敘事電影是指敘事性在電影中占有核心地位的電影類型，其魅力就來自于其內在的邏輯或時間聯系，而非視覺效果。而如今敘事電影已經逐漸衰落，并將最終被奇觀電影所取代。敘事本身是來源于文學的術語，敘事性在電影中的衰落，也意為著文學對電影作用的減弱。巴拉茲提出電影是一門新興的藝術形式。他認為，電影的藝術性是不依賴于其他任何藝術樣式，即使是文學。“影像效果，動作表現力及其多樣性使電影變成藝術。因此，電影和文學毫無關系?！?巴拉茲從技術角度以及電影的視覺性角度說明電影具有不同于任何其他藝術樣式的特性。全然否定電影與文學的關系是有失偏頗的，電影曾經的快速發展確實是離不開文學的助力。然而，隨著人類進入視覺文化時代，視覺性成為文化的主因，作為視覺文化中重要媒介形式的電影對文學的依賴性明顯減弱，然而，文學對電影的依賴性反而增強。

（三）電影影響文學

文學文字的線性排列特征不符合視覺文化特性，使得文學逐漸走向衰落。文學是否可以通過電影重獲生機？不可否認，電影對文學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程度的推動作用。從作家來看，新世紀以來，大量作家如莫言，王安憶、余華、王朔、池莉、蘇童、馮驥才、賈平凹等都有一部或多部作品被改編成電影。此外作家還主動參與電影劇本的改編或者直接擔任編劇或導演的工作，海巖在創作的時候就已經設想好了影視作品的畫面，伴隨創作的是不在場的觀眾，而非傳統文學的不在場的讀者。部分文學作品正是因為被改編成影視作品猜得到更廣泛的傳播例如《白鹿原》。

然而，電影對文學的推動作用是有限的，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是有害的。

首先，電影本質上是商品，觀眾的喜好對電影具有決定性的意義。然而，文學存在的價值很大程度上源于其否定性—對世俗的反思，揭露。這是兩者根本性的差異。其次，從人物表現來看，文學作品各色人物形象最大的特點是具有極大的拓展性與差異性，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讀者對人物有自己的想象。但當文字變成視覺形象呈現時，想象力被眼前具體人物所取代。一方面就剝奪了文學作品閱讀的韻味與樂趣，另一方面具體視覺形象常常與讀者心目中的形象存在差異，而這樣的差異容易造成讀者失望的情緒。單個人物形象就具有這樣的難度，而文學作品由于文字具有的廣闊性，可以同時塑造幾十個甚至幾百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這對于一個一個多小時的電影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了人物形象，文學作品的由于文字細膩的特性而構造的人與人之間復雜的社會關系，廣闊的社會背景，較長的時間跨度等等因素都難以表達。改編時必然會對文學原著進行取舍，《紅高粱》選取的主要是小說的前面部分，由于抓住了一個中心，所以是相對成功的改編。而《白鹿原》卻正是因為這樣的取舍而變得情節混亂，內涵缺失。

電影對文學作品的傳播有推動作用，但有時，為了滿足電影的視覺性面對文學作品進行大幅度的改編，有的甚至完全脫離原著。例如周星馳的代表作《大話西游》系列，以電影的角度或者是以市場的角度來看，都不失為成功的電影，尤其《西游 降魔篇》上映15天票房突破10個億，刷新了國產電影黑馬《泰囧》所創下的記錄。然而從電影與文學的關聯來看，影片雖然選取的人物和大致的框架來自《西游記》，但是電影無厘頭的情節已經完全脫離原著，而使電影和小說幾乎毫無內在關聯。這樣的電影對文學作品的發展的促進基本起不到正面作用，甚至會起到副作用。

其次，從文學作品的創作方面看，為電影創作的作品已經不是單純的文學作品。例如，作家在劇本創作的過程當中，因為劇本是為電影服務的文學作品，它在具備文學的某些特性的同時，必然還要服從于電影的特性，尤其是電影最大的特性——視覺性。這就必然導致此類作品與文學作品在藝術內涵上的差異。而且，改編成電影的文學作品主要是小說，這只是文學的一個種類，小說的發展并不就能代表的文學的全面發展。而且當今為電影而創作的文學作品已經很難再保持傳統文學作品的藝術水準，更多的是為了迎合市場，迎合觀眾而媚俗。例如網絡文學中的穿越劇，宮斗劇的火熱一直蔓延到電視屏幕。例如根據網絡小說改變的電視劇《宮》《步步驚心》以及已登陸美國的《后宮甄嬛傳》創造了極高的收視率，而這樣的趨勢勢必會蔓延到大熒幕。網絡入門的隨意性使網絡文學的創作整體呈現良莠不齊，整體質量不高的特點。文學的復興不可能單純依靠網絡或者是視覺文化來實現。

結語

電影這門藝術的發展如同是孩童的成長過程，初期羽翼未豐，但是在文學這根拐杖的扶持之下漸漸成熟直至獨當一面。將來，電影這個世界第七類藝術會成為完全獨立的藝術。沒有任何一種藝術是在完全與其他藝術種類完全隔離的狀態中前進，在將來，文學依然會是電影藝術可供選擇的素材——之一。相比電影這個順應了當今視覺文化大潮的藝術形式來說，文學的將來才是真正令人憂心的。即使是可以成為電影的素材，但是一方面曾經優秀的文學作品出現在電影中已經不是他原本的面貌，而是被電影導演或者編劇改編過的，并且為了順應當今市場化以及大眾化的審美需求，這種改變會大大的降低文學作品本身的文學意味。另一方面，傳統的文學甚至是所有的藝術的生命力與價值所在便是與現實的差異性與抗爭性，然而電影是為觀眾服務的，為電影而新創造的文學作品為了迎合市場，迎合觀眾，還要符合電影這種視覺藝術的轉瞬即逝的特點，必然也要降低自身的“難解度”，使其變得“溫和”。2012中國的小成本國產片中的大黑馬《人再囧途之泰囧》，在國內幾乎達到了婦孺皆知的程度。而首次擔任電影導演的徐錚在接受采訪時說到，在籌拍電影之前，他讓工作人員在電影院門口去看人們都喜歡看什么樣的電影。《泰囧》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符合了最廣大的觀眾的胃口。在將來，電影的發展會越來越獨立，而文學的發展也不可能寄希望于電影的推動，電影只能是在需要的時候使用文學作品，文學的發展將要靠自己去進行。

注釋：

1.休斯.《新藝術的震撼》.上海美術出版社，1989年版，第285頁.

2.斯肯特.卡特賴特.《看的實踐：視覺文化介紹》，牛津大學出版社，第2頁.

3.巴拉茲.《電影美學》，中國電影出版社，1979年版，第七頁.

4.李爾葳.《張藝謀說》，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 ，1998.

5.巴拉茲.貝拉.《可見的人 電影精神》，安利譯，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9月第2版，第21頁.

參考文獻：

[1]陳忠實著.《白鹿原》.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第1頁.

[2]陳忠實：《 〈白鹿原〉寫作手記—尋找屬于自己的句子連載一》，載《小說評論》2007年4月—2008年3月，第15頁.

[3]休斯：《新藝術的震撼》，上海美術出版社1989年版，第285頁.

[4]斯肯特，卡特賴特：《看的實踐：視覺文化介紹》，牛津大學出版社，第2頁.

[5] 巴拉茲.《電影美學》，中國電影出版社，1979年版，第七頁

[6]李爾葳 《張藝謀說》，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8

[7]巴拉茲.貝拉，《可見的人 電影精神》，安利譯，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年9月第2版，第3頁

[8]周憲.《視覺文化的轉向》，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