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琴 (南京曉莊學院美術學院 江蘇南京 211171)
在通過僅僅仰仗“高考名師”的套路學習便能摧城拔寨的關卡之后,大部分學生都會在本科階段接觸到美術史。無論作為課程的美術史如何乏味,其中的文化吸引力和明星效應仍然會對學生的繪畫學習產生不小的影響。而從外部環境來看,大量優質畫冊、史論書籍和高質量展覽都成為觸手可及的學習資源。正因為這類資源日趨豐富,使得學生在學習過程中時時會面對大師作品,處理其自身與大師畫作、理念的關系。
“取法乎上”是標準方法,能培養學生的認識水平和行業高度。隨著社會文化內容的變遷,陪伴“寫實”的材料技法在繪畫中的地位確有降低,對于“真實”和“宏偉”的理解在一次次的信仰更替和科技進步之后有了全然不同于文藝復興時期的內涵。大師畫作在經歷了千百年的積累之后,雖然品質依舊經典,但依然無情地出現了“新舊”區別。這是建立在早早確定的“好壞”基礎之上的時間產物。如今我們仍然贊美達芬奇或者丟勒的繪畫作品,但那與來自五六百年之前的欽慕必定不同。這種不同隨著時間的流遷而積累,使得古往今來的大師們留下的身后寶藏變得需要梳理。
如今,我們對于“藝術”的強調籠罩了繪畫,對于“個人觀點”的肯定重于對道德的尊崇。這便是新事實。同時,由于繪畫涵蓋面與可能性不斷擴張的內在要求,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成為藝術創作的源泉。連曾經的“采風”也伴隨著“藝術為了人民”的衰亡而顯得教條了,那么宏觀來講,當代繪畫的吸收面就必須更廣更深。而大師提供的繪畫作為范本的價值,在各種復雜中凸顯——一種與視知覺有關的規律,與個人有關的表達,與文化信仰有關的判斷……都成為可供借鑒吸收的清晰模版。
但是,由于學習是一個伴隨著種種不確定變化的過程,使大師范本的選擇和借鑒方式都較為感性,甚難表述。這種實實在在存在著而又難以言說的情況,便是下文要試加分析之處。
撇開時代區別不談,僅是同一時期的畫家也千人千面。其中名垂千古者必定因其作品的深刻本質而讓人無法忽視。我試著先撇開時代背景,而將大師分為兩類:一類為畫面特質極為完善的,另一類為在自我完善過程中并未使畫面語言風格充分完成的。前者提供的是高度和風格,而后者提供的則是供習畫者探索的可能性。
前一類以培根為例。培根的華麗才華不必贅言,其畫作有無限解讀空間。但是,究其作品作為習畫模版來講,所提供的線索太短,能觸發感覺共鳴而直接借鑒的內容、技法又太少。培根被尊為西方學院派集大成者,多少是由于其總結、表現的東西太過完備,強度力量又無可匹敵而形成的。這種成就是天賦燃燒的結果,可供敬佩,難以效仿。又或者,把德加放入第一類中。那么新印象派的修拉則可歸入第二類大師。或許是因為英年早逝,其畫作還沒有達到收放自如的的境界便戛然而止。所謂的點彩筆觸,看不出畫家隨性的手肘手腕運動,完全沒有庖丁解牛的得心應手。但是其對于畫面構成的處理,對于畫面中關鍵點的塑造表現都有一種未完待續的清晰感。這是一種行為一致性上的召喚,對習畫者情感上的引誘很有效。
上所述,即為我表達的第一個基本意思——大師都能提供高度上的標準,但不一定其各個方面都能與我們習畫者有關。從這個意義上說,那些有“未完待續”感的藝術家或許更能提供線索。
回到時間軸上,正是畫家、作品的前后左右關系構成了美術史的脈絡,圖示了繪畫風格的演化與地域文化差異的。如果學習大師繪畫與美術史結合起來的話,那就要理清線索,方能體味出每個大師的來龍去脈,也便于學習吸收時產生有效的恒力。
假設我們以表現主義的先驅蒙克為基點,那么往古推導,能發現其早期與印象派打過擦邊球(即時性的快速描繪手法);吸收了浪漫主義的畫面張力(較為直接濃郁的色彩);戈雅一脈的造型特點(帶有自疑氣質的精神)。往后退,有馬蒂斯等對其繪畫元素的純化處理,;德國表現主義對其畫面內容的社會文化性擴充;更有當代眾多畫家對其表述個人情緒態度的跟隨。于是,我們發現,某一位巨匠,就可能串起前后數百年,縱橫十幾國的一幫代表性畫家。于是,從這個角度講,線索成型了。
但這還是僅僅針對某一“風景”而看到的線索,而個人繪畫創作的來龍去脈在哪里?
首先,我們知道,諸多方面塑造個人,甚至包括一些先天條件和集體潛意識成分。大師范本畢竟只是我們學習生活接觸到的一部分,其功能作用有范圍限制和特點。
那就看看大師范本能對我們繪畫的哪些方面直接的養分。
如今,架上繪畫的尷尬和立足之處同為其手工性。這種遵循視知覺和材料特性而傳承的內容在觀念盛行的當代藝術門類中顯得步履緩慢。但也正是這種手藝性使得繪畫本身具備了安全感。人對手藝的感情會在日復日的勞動中增強,最終會從畫面上體現出來。
不管被打上何種時代烙印,大師畫作總是高度標桿。究其原因,是因為其接近某種真實本質。而人類的生存價值,很大一部分是通過繁瑣的外在觸及本質,從而自我完善。
好畫有很多種,但也可以說只有一種——即那些把運用了的繪畫元素處理得精準巧妙的繪畫。輪廓、體積、光影明暗、內容素材、質感節奏等等……或多或少地出現于畫中,需要畫家主動處理。大師的手法往往不動聲色、自自然然,產生的效果會在張力和肅穆之間達到平衡。看到此,能體會出其處理手法及其背后的能力。這也便是我們實實在在努力去學的本領。
無論作為教師還是畫者,我都能看到自身和身邊的現象。看到自己是如何在一次次的喜好沖突中被眾多大師范本搞得心生蕩漾,也看到很多學生在對大師的景仰中對著自己的畫發愁。這都是必然過程,是繪畫創造性本質追求過程中的困惑。但是,我們也要有方法在林立的標桿中形成自我,畫出有個人面貌的作品。或許屆時,大師范本會顯示為你作品中的文化依托,莊重地與各個方面錦瑟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