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喬以鋼
近些年,葛水平的小說創(chuàng)作頗為引人注目,而這組文章所談論的,則是她新近出版的一部散文集《河水帶走兩岸》,其中收入四十六篇作品。
女作家與散文連在一起,讓人聯(lián)想到“女性散文”。其實,早在“五四”前后,出自女性之手的散文作品就曾引起許多讀者的注意。這種現(xiàn)象固然與白話文初興的背景有一定關聯(lián),不過與其說人們對散文這種文體很感興趣,不如說更多的是源于對“新女性”文學寫作的關注。一方面,千百年間文壇上很少傳出女性的聲音,即便偶爾出現(xiàn),也多是限于特定的生活天地和情感內容,且表達方式相當接近;另一方面,那一時代知識女性的創(chuàng)作,無論小說、詩歌還是散文,大都格外清晰地映現(xiàn)著覺醒了的女性“自我”以及時代的面影,散文尤其如此。
而今,近百年過去,女性的文學書寫發(fā)生著引人矚目的變化。生活空間的拓展、社會閱歷的豐富,特別是女性主體意識的成長,使從事寫作活動的女性獲得了更廣闊的天地。在曲折多變的歷史進程中,為數眾多的女性參與了散文寫作。她們之中,既有不少知名女作家,同時也包括許多并不以寫作為職業(yè)的女子。散文作為一種頗能傳達人們心靈感受和精神欲求的文學樣式,在她們筆下獲得了豐沛的生命,閃爍著別樣的靈光。
在這樣的背景下來看葛水平的散文集,很容易感受到,她的文字流淌著“五四”以來女性散文的血脈,又蕩漾著沁河女兒獨特而深沉的情思。她的散文寫作一點兒也沒有爭奇斗艷的架勢,而是素樸地傳達著一份真醇和厚重。就連這部散文集的裝幀,包括其中大量的插圖,都是那樣沉實而溫情。作者精心采擷蜿蜒的沁河及其兩岸山巒土地所承載的歷史,將它們一點一滴珍藏心中、傾注筆端,情思濃郁而又輕靈自如。其中有山水古韻、鄉(xiāng)風人情,綿延千年的民間文化,也有斑駁的時代生活在這方土地上熔鑄的現(xiàn)實圖景。日常生活中親情、鄉(xiāng)情的傾訴,貼近自然的心靈體悟,對政治、歷史和社會文化的反思,紛紛以藝術的方式進入到她的散文世界。
不禁想起前些年曾經一度引發(fā)熱議的所謂“小女人散文”,且不去談這樣的命名本身存在怎樣的問題,只說雖然同是出自女性之手,但散文的內涵和質地可以有多大的不同。大量文本現(xiàn)實昭示我們,那種以為女性散文注定題材狹隘、僅僅與私人生活情感相關的印象,是多么不合實際。事實上,從整體上說,女性散文創(chuàng)作不僅一定程度上映現(xiàn)出百年來中國女性的生存狀態(tài)、思想觀念、情感心理、日常生活,而且刻下了與之密切相關的現(xiàn)代女性主體建構的羈痕,寫出了在社會生活發(fā)生劇變的百年間中國女性的艱難成長以及她們的思考和困惑、美好和缺憾。雖然女性散文之作有時題材的確個人色彩濃郁,也遠非每一篇都是精品,但其基本內核,總是與社會時代生活、思想文化語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女性的性別境遇也從女性散文中得到多姿多彩的折射。
說到底,現(xiàn)代進程中的女性散文,其生命力從來都是強盛的,無論是否受到文壇關注或者如何被命名。在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多媒體寫作高度發(fā)達的今天,更是有數不清的女性在日常生活中通過各種途徑參與散文的書寫。這些文本記錄歷史,銘刻心靈,對話現(xiàn)實,思索人生,從民族國家、思想文化、宇宙自然,到個體生命感受中的微波細瀾,大千世界里的一切如天光云影般映入女性作者的情感波心。
不無遺憾的是,近些年來的當代文學研究,很少有人就女性散文進行深入探討。即便 “女性文學研究”,很大程度上也只是集中于對小說這種影響更大的文體的關注。究其原因,一方面,散文作品的數量過于龐大,要想比較充分地占有資料、把握對象相當不易,確實給研究帶來很大困難;另一方面,恐怕也與長期以來人們有關“散文”這一文體的理解和認識始終歧義頗多有關。但無論如何,女性散文的興盛作為當代女性創(chuàng)作一個顯而易見的現(xiàn)象,是沒有理由被忽略的。無論是其間的性別文化意蘊,還是女性作者在駕馭散文文體過程中體現(xiàn)的文學創(chuàng)造力,都值得認真探尋。我們衷心希望,能夠有更多的女性作者像葛水平一樣,以別具一格的散文篇章在文壇展示風采,同時也充分呈現(xiàn)女性散文的生命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