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
幾乎每一屆魯獎出爐都要遭遇圍觀、熱議,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四:一是評委自己獲獎;二是官員獲獎;三是主編獲獎;四是舊體詩詞獲獎。既然熱議,也就是熱辣辣一陣子,熱議如同炭火,漸漸地火滅灰冷,然后死灰復燃,加碳,再熱,再冷。意義何在?或許意義就在熱議本身:大眾圍觀,然后一哄而散。但也不能說不了了之,一次熱議的背后,總會引起些連鎖反應,總會給世人留下些談資,總會提示或者提醒當事人或者承辦者在下一屆籌備評獎中“機關算盡”,盡可能規避、防范,使備受詬病的類似事件不再發生或者避免發生。只是可惜、無奈,慣性使然,積重難返,名利攸關,投機者眾,尋租者多,潔身自好不易,無懈可擊很難,總會有“跳梁小丑”施展拳腳,總會有“新生事物”丟人現眼。這是一個制造噱頭并引爆噱頭的年代,先娛樂而后文學,呵呵,“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萬歲!萬歲!!萬萬歲!!!
評委能不能獲獎?平心而論,能!評委是誰?權威!沒有文學創作能力兜底,沒有文學建樹顯擺,沒有文學履歷墊資,沒有文學話語權一言九鼎,想當魯獎評委,嘿嘿嘿,做夢去!哪怕曹雪芹當評委,也不能氣壯如牛地捧上《紅樓夢》去參評魯獎,這是常理,更是常識!瓜田李下,總得避嫌吧?不避嫌,也總得掩人耳目吧?不掩人耳目,也總得為自己找塊遮羞布吧?自己坐在評委席上,自己給自己評獎,成嗎?成嗎?哪怕評的是曠世之作,也怪不得文學同道發難指摘了。
官員能不能獲獎?我覺得官員不能獲獎,那才叫怪了。唐初四杰,唐宋八大家,都是官身。蘇東坡為官一生,文學成就有目共睹,他不獲獎,誰比他更有資格?歷數古代文豪,沒有為官履歷者鮮矣。基于如此優良傳統,官員寫作無可厚非,官員獲獎應該理直氣壯。令文學同道們不平、不憤、不齒者,是當代官員與古代官員殊途而不同歸。當代官員入仕,多半不靠文學,即使文學上狗屁不通,人家照樣把官做得風生水起,無限風光。文學對真正的文人來說,乃是安貧樂道的鴉片,但對不真正的文人來說,乃是巧取聲名的終南捷徑。至于人家名下的文字,親自碼出來的,或者他人代勞的,甚至巧取豪奪、欺世盜名的,誰說不是文學呢?誰說不優秀呢?誰給鑒定呢?誰敢鑒定呢?
主編能不能獲獎?能!這是可以理解的,不理解也得理解,否則就不可理喻了。客觀而言,一些人是憑借文學業績敲開文學大門的,有的還成了文學的掌門人,譬如賈平凹,就一直主編大散文月刊《美文》。賈平凹當主編是眾望所歸,賈平凹獲第一屆魯獎也是眾望所歸。《美文》的實際掌門人穆濤獲第六屆魯獎也當之無愧。其他獲獎的主編也應該有名至實歸的,我沒有閱讀,恕不褒貶。但是,文學同道質疑主編獲獎是不無道理的,道理在哪兒,明擺著。莫說主編,就是一些編輯的職業操守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你在你的刊物發我的,我在我的刊物發你的,投桃報李都顧不上掩人耳目了。還有一個不爭的事實,一些人當上文學主編未必就是文學上的一流作家,有的可能連二流、三流都算不上,他是怎樣當上主編的,天知地知,他更應該自知!文學同道的眼睛是雪亮的,誰應該獲獎,誰不應該獲獎,心里都該有桿秤,或者有個譜。
舊體詩詞能不能獲獎?這還用問嗎?中學語文是普及文學的,詩詞是繞不過也越不過的。中國是詩國,指的是唐詩,不是現代詩。唐詩宋詞,乃是絕唱。但1949年后,詩詞一度沉寂,除了毛詩詞外,文學殿堂里基本上沒有詩詞一席之地了,詩詞已如同毛筆字,欣賞意義尚在,實用價值缺如。這些年,伴隨著國學的東山再起,反倒是“老干體”異軍突起,自成勢力。“老干體”作者多半是曾經權重一時的老領導,有的甚至曾經主政一方,要才沒有,要財卻是囊中取物。在他們眼里,有毛老人家詩詞作標本,亦步亦趨、照貓畫虎可也,有何難哉!有了他們助力、鼎力,詩詞刊物橫空出世,“老干體”也就登堂入室,占據奇葩之顯位,令詩詞通家腹誹而望洋興嘆,甚或嘆為觀止!如此,柳忠秧先生入圍魯獎、周嘯天教授榮領魯獎,簡直太正常了。那些忝列評委的,有幾個真懂詩詞?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曬一曬評委們的詩詞大作,質疑周嘯天恐怕就有點委屈周嘯天了。
遭遇熱議的,為什么單是舊體詩詞?那些獲獎的現代詩,就無懈可擊嗎?就創作難度而言,現代詩與舊體詩詞不能同年而語。現代詩與現實生活也越來越遠,幾乎不食人間煙火。那些長短句,可以押韻,可以不押韻,可以前言不搭后語,甚至是夢囈般胡言亂語,人家說是詩就是詩吧,反正不是教科書,也非課外必讀書,不會誤人子弟的。還有那些獲獎的長、中、短篇小說,包括散文,文學水準是否很高呢?沒有人質疑不等于就無可質疑。現代文學注重主旋律,只要突出,或者好像突出,或者打著主弦律的幌子,獲獎的幾率就大很多了。某些政府資助的所謂文學作品,固然主旋律,卻沒有讀者,出版意義都可疑,更遑論獲獎意義了。
魯獎有無潛規則?我這樣發問,肯定會有人笑掉假牙。有無潛規則,參與者捫心自問吧!不爭的事實是即便曹雪芹捧了《紅樓夢》去參評某個文學獎,不運動人情,不運作人脈,不照著潛規則去打點各路神仙,要想如愿以償恐怕比創作《紅樓夢》都難。好作品參評尚且如此,不被人待見的所謂作品的獲獎也就可想而知。這些年不獨魯獎如此,比較而言,魯獎還好些。它如冰心獎,就令人齒冷。一屆評獎,一省那么多人捧獎,真不可思議。你不能說人家捧回家中的不是獎,卻不能理解一些人的所謂作品如何能捧回那個獎?太不把文學水準當回事了,就別怪論者話不文明了。
有人說魯獎命名是魯迅的,靈魂是郭沫若的,此言不謬也差矣、過矣。唯不可思議者,魯獎為什么要以魯迅命名?魯迅的威名是無可爭議的,但魯迅的時代特征也是顯而易見的。既然冠名以魯迅,給魯獎注入魯迅精神應當毫無疑問,可事實上呢?至少在中學語文里,魯迅正在被淡化、邊緣化;在中國文學里,魯迅的雜文風骨幾乎被屏蔽了,甚至被忌諱;在當代人文環境里,魯迅漸行漸遠。以魯迅命名這個獎,本身就可疑,起碼應當推敲。至于郭老,還是讓他老人家安息吧。魯獎不關郭老,就事論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