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幕里告別

文郭家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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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和春天來一場像樣的告別了，這個春天，一眾花仙如T 臺走秀般悉數登場。這個春天送走過一身傲骨的梅花，迎接過白似雪粉似霞的桃李；眷戀過枝頭俏如筆立的玉蘭，也流連過濃寄相思唯恨無香的海棠；天街小雨喚醒了沉睡一冬的新綠，用浩蕩東風剪出過碧玉妝成的絲絳萬條；冷峻的青山在春的撫慰下變得秀美，凜冽的河流在春的懷抱里變得溫柔。“谷雨如絲復似塵，煮瓶浮蠟正嘗新。牡丹破萼櫻桃熟，未許飛花減卻春。”帶著這份對春天的眷戀，范成大寫下了這首田園詩，原來在詩人的心里，也是不舍春去的。

古人根據四時變化規律，將一年劃分為二十四節氣，谷雨是其中第六個節氣，也是春季最后一個節氣。一聽這個直白而又充滿詩意的名字，就知道是關于春雨、關于百谷、關于生長的。谷雨便是取“雨生百谷”之意。“清明斷雪、谷雨斷霜”，谷雨前后，天氣變得溫暖濕潤，降雨也多了起來，萬物在小雨的滋潤下鉚足了勁，努力地生長，而春天也把最后的寵溺融化進一滴滴雨水中，為萬物的繁盛再做加持。草木褪去了稚嫩的鮮綠色，轉而變成了深沉內斂的深綠，枝頭嬌艷的花朵也已慢慢凋落，留下一顆顆初露頭角的小果子，這是果樹對自然投桃報李般的回饋，既是華麗的落幕，也是茁壯的開始。春華秋實，道法自然，生命將進入下一場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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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將谷雨分為三候：第一候萍始生。浮萍又稱青萍、紫萍。谷雨后降雨量增多，浮萍開始生長，春水漾漾，浮萍泛泛，萍水相逢就是如此自然而然。第二候鳴鳩拂其羽。鳴鳩，也就是布谷鳥。谷雨后，鳴鳩振羽而飛，“布谷、布谷”的叫聲不絕于野，預示著春天即將結束，提醒農人們該播種了。第三候為戴勝降于桑。戴勝鳥又稱“雞冠鳥”，“戴勝見于桑，蠶將生之候”。唐代文學家元稹亦有《詠廿四氣詩》云：“谷雨春光曉，山川黛色青。葉間鳴戴勝，澤水長浮萍。暖屋生蠶蟻，喧風引麥葶。鳴鳩徒拂羽，信矣不堪聽。”道盡谷雨時節浮萍鋪綠波、戴勝落桑枝的美妙景象。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脈動，今又雨其谷于水也。”谷雨是一個生長的節氣，是一個充滿能量的時節。對于北方黃河流域的農人來說，谷雨節氣正是麥苗拔節快速生長的時候，也是玉米、棉花的幼苗快速成長期。足量的降雨是一年收成的保證，是農人們希望的寄托。春雨貴如油，那不僅僅是自然的恩賜，也是人與天地的默契配合，是萬物與自然之間締結的友好契約。在南方地區，谷雨也正是農耕大忙時節，一片片水田里總能看到插秧的忙碌身影。茶農們忙著采摘春茶，蠶農們則忙著植桑養蠶，精心呵護蠶寶寶。到處是生機勃發的，到處是充滿希望的，谷雨時節似乎對自然萬物都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谷雨不僅僅是一個節氣，它更代表著一種“生”的力量和“活”的精神，是植根于農耕文明土壤中對自然的理解和期許。我國北方很多地區現在仍然流傳著“走谷雨”的習俗。沿海的部分地區也會在谷雨出海這一天祭祀海神，祈求出海平安、滿載而歸，被稱為“壯行節”。多地亦有“清明祭黃帝，谷雨祭倉頡”之傳統。“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將谷雨寓以“谷如雨落”之意，更不用說“吃春”、貼“谷雨貼”這些民間鄉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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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三朝看牡丹”，春夏之交，牡丹、芍藥開得正艷，正是賞玩佳期，故而牡丹花又被稱為“谷雨花”“富貴花”。雨前茶味濃耐泡。江南薄霧繚繞的茶園里，秀草銜露，新茶吐瑞。邀三五好友，圍一爐新茶，悠閑地聽雨觀花，呷一口，茗香留齒，苦盡甘來，悠哉，美哉。偏愛竹茶的鄭板橋在《谷雨》詩中說：“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林逋歸隱西湖，結廬孤山，在嘗過谷雨新茶之后驚為“湖上雪”，馬上郵寄一份給自己的好友，并寫下“白云峰下兩槍新，膩綠長鮮谷雨春。靜試卻如湖上雪，對嘗兼憶剡中人”的詩句，友情至深至切可見一斑。

谷雨，是對春的升華，對夏的呼喚。懂得愛，懂得尊重，懂得成全才是生命輪轉生生不息的動力，莊稼和雨水如此，人和自然亦如此。

現在，我們在谷雨的雨幕里隆重地與這個春天告別，咱們明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