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盛楠
(遵義師范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貴州遵義563002)
兮甲盤“畮”字意義再證
康盛楠
(遵義師范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貴州遵義563002)
兮甲盤是西周晚期著名青銅器,宋代出土。銘文記述了兮甲隨從周宣王征伐玁狁,對夷征收賦貢之事。自清代以來,經過多家考釋,銘文內容已基本可讀,但各家對部分字的理解仍存分歧,如對“畮”就有通“賄”、通“貿”、依字讀三種理解。文章進一步證明通“賄”才是準確的解釋。
兮甲盤;畮;賄
兮甲盤是西周晩期青銅器,宋代出土,南宋張掄《紹興內府古器評》最先著錄。元時為書法家鮮于樞所得,到了清代,為著名金石家陳介祺所得,后流失,不知下落[1]。清吳式芬《攈古錄金文》、吳大澄《愙齋集古錄》、羅振玉《三代吉金文存》等均有著錄。清末民初的孫詒讓、王國維①王國維《兮甲盤跋》(中華書局1959年版《觀堂集林》第四冊第1206頁)、郭沫若②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考釋》(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144頁)、楊樹達③楊樹達《積微居金文說》(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57頁)等著名古文字學家分別從不同的方面對銘文作了考釋,后來又有陳連慶、白川靜(日)、馬承源、李學勤等金文研究專家對兮甲盤銘文作了進一步的考釋④見尚秀妍《兮甲盤銘匯釋》(《殷都學刊》2001年第4期)。經過多家考釋,銘文已大致可讀,但也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取得一致意見,如對“各”、“”、“畮”、“”等字的意義理解各家就不一致。本文擬對其中的“畮”字的意義進一步加以考察。
1.古音“畮”與“賄”近而與“貿”遠。“畮”與“賄”古音同為之部字而“貿”為幽部字。“畮”從“每”聲,“每”聲之字古與“賄”通。《一切經音義》卷四十三(20頁)、七十三(19頁)、七十四(16頁)“財賄”后并云:“賄,古文同。”[5]又八十二(2頁)“財賄”:“考聲云‘:布帛曰賄或晦。”[5]玉篇·貝部》“賄”的下一個字頭為“”,注云:“同上。”[6]儀禮·聘禮》“賄,在聘于賄”注:“古文賄皆作悔。”“晦”、“悔”為“賄”的通假字,“”為“賄”的異體字。“晦”、“悔”可通“賄”,“賄”又可寫作從“每”之“”,則“畮”亦可通“賄”可知。筆者懷疑,上引八十二“財賄”所引“考聲云:‘布帛曰賄或晦”之“晦”實為“畮”之誤,因形近而誤。如果是這樣的話,則“賄”在傳世文獻中就有直接與“畮”相通的例證。而“畮”或“每”聲之字與“貿”古無相通之例。
2.有貿易的雙方應該是一種平等關系,而周與淮夷,則是君與臣、上國與屬國或屬地的關系。金文《師寰》對此有確切的記載,銘文云:“淮夷繇我畮臣。”將“淮夷”說成我之臣,周與淮夷的君臣關系是十分清楚的。君與臣、上國與屬國或屬地互通財物,一般是單向供給,君對臣或上國對屬國供給財物稱“賜”(金文“賜”常寫作“易”),臣對君或屬國(屬地)對上國供給財物稱“貢”,不可能有直接以物換物或以幣換物之“貿易”。《書·禹貢》就詳細記載了淮夷對上國王朝夏進貢財物的情況。《禹貢》云:“海、岱及淮惟徐州,……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玄纖縞。浮于淮、泗,達于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黃海、泰山及淮河之間是徐州,……那里的貢品是五色土,羽山山谷的大山雞,嶧山南面的特產桐木,泗水邊上的可以做磬的石頭,淮夷之地的蚌珠和魚。還有那筐子裝著的黑色綢和白色絹。進貢的船通過淮河、泗水到達黃河。”既然淮夷與周王朝不可能發生相貿易的情況,則楊樹達讀“畮”為“貿”就失去了事理上的依據。再說,“貿”在周代可能還只有“市”、“買”等表具體動作的意義,且后一般跟著被買之物。《爾雅·釋言》:“貿,市也。”《詩·衛風·氓》:“抱布貿絲。”《毛詩音義》:“貿,莫豆反。買也。”[7]“貿”作較為抽象的“貿易”義應該是周之后才出現的意義,且常與“易”連用,如《墨子·號令》:“募民欲財物粟米以貿易凡器者,卒以賈予。”
3.以上下文義推勘說明“畮”當讀為“賄”,讀為“貿”于義無所取。“淮夷舊我(帛)畮人”之下文云:“毋敢不出其其責。”“責”通“積”①王國維《兮甲盤跋》云:“責讀為委積之積。”(中華書局1994年版《觀堂集林·別集》1208頁),這里指糧賦,“其其責”即他們的貢帛糧賦。“畮”讀為“賄”,“畮”與“其其責”結構相同,意義相承。“”、“畮”為并列關系,“其其責”亦為并列關系;“其”之“”承前之“”,“其責”之“責”承前之“畮”。前文言淮夷是周之進貢帛與糧賦之地,后文言淮夷不敢不進貢帛與糧賦,前后結構工整,文義連貫。如果將“畮”讀為“貿”,則“畮”為偏正結構,意義為用帛貿易。單就本句而言,意義也可說得過去,但對下文的理解就產生了滯礙。“其其責”,非常清楚是由兩個名詞性的偏正結構構成的名詞性并列結構,但楊樹達既已將“畮”讀為“貿”,則“其積”上無所承,使前后文意不能連貫,于是楊樹達便曲為之解,解“其責”之“其”為“之”,把“其其責”理解偏正結構“其帛之積”。這樣一來,不僅肢解了原本十分清楚的結構,而且又帶來新的詞語搭配不當的問題。“帛”與“積”是古人對兩類不同財物的概括:“帛”為絲織物的總稱,《說文·帛部》:“帛,繒也。”“積”本義為積聚谷物,《說文·禾部》:“積,聚也。”引申為“聚集的谷類等物”。《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居則具一日之積。”杜預注:“積,芻米菜薪。”“之”作為助詞,有兩種意義,一表示領屬,二表示修飾。據前面的分析,“帛”與“積”既構不成領屬關系,也構不成修飾關系。也就是說,“帛之積”這樣的結構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1]王人聰,杜乃松.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兮甲盤”及相關問題研究[J].故宮博物院院刊,1992,(7).
[2]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7.144.
[3]楊樹達.積微居金文說[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58.
[4]戴家祥.金文大字典[M].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3393.
[5][唐]釋慧琳,[遼]釋希麟.正續一切經音義[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6][梁]顧野王.大廣益會玉篇[Z].北京:中華書局,2004.120.
[7][唐]陸德明.經典釋文[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239.
[8]陳連慶.兮甲盤考釋[J].吉林師大學報,1978,(4).
[9]宗邦福,陳世鐃,蕭海波.故訓匯纂[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1487,665.
[10]李智.《孟子》并列式雙音復合詞研究[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9,(4).
(責任編輯:王 林)
A Re-study of the Meaning of“Mu(畮)”on the Xi Jia Pan
KANG Sheng-nan
(Faculty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Zunyi Normal College,Zunyi 563002,China)
Xi Jia Pan,a well-known bronze ware in the late West Zhou Dynasty,was unearthed in Song Dynasty.In the inscription of this ware,two events are recorded:one thing is that:Xi Jia accompanied Zhou Xuan-wang to suppress Xianyun ethnic group,and the other thing is that Xi Jia levied taxes on Nanhuaiyi.Since Qing Dynasty,the contents in the inscription have almost been understood after several explanations by many schools,but there still exist some ambiguities as to some Chinese characters,for instance,there are three understandings as for the word“Mu(畮)”,that is,Tong“Hui”,Tong“mao”and Yi Zi Du.This paper further exemplifies that Tong“hui”is just an exact explanation.
Xi Jia Pan;Mu;Hui
H121
A
1009-3583(2014)-0023-02
2014-02-26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楊樹達小學研究”(12CYY040)
康盛楠,女,黑龍江伊春人,博士,遵義師范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字學、古代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