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芯
(南京師范大學國際文化教育學院,江蘇南京,210097)
根據前人的研究,我們發現閩南方言的[bɡl]輔音已經發生變異。“廈門方言,半個世紀以來最明顯的語音變化之一,是中古疑母字聲母的讀音由濁音ɡ變為零聲母。”[1]通過語音實驗研究,巴生閩南話[mbɡ l]均有一個相同的音變現象——順同化。當上述輔音出現在多音節詞的音節間或后字的位置,而前一音節是鼻音韻尾時,它很容易被鼻音韻尾同化為鼻音[mn]。這是語言在語流中常見的音變現象,一般不會對音系造成太大的影響。因此,本文不對順同化現象進行闡述,只討論上述輔音比較特有的變異類型。
如果[mb]出現在“+鼻音尾韻母”的音節,可能會弱化成[m];如果是“+元音韻母”音節,則保持不變。[mb]輔音的弱化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塞音弱化,音質介于[mb]與[m]之間,如:挽拔草[mbanhau]、洗面臉[suembin];第二階段是鼻音色彩增加、塞音丟失,變成鼻音[m],一般是非常用字,如:免費?n hui]、刁蠻[tiaumban]→[tiau m?n]、蒙古[mbk]→[mk]。下面以具體的例子說明[mb]輔音不同程度的弱化程度。“洗面臉”的“面臉”和“刁蠻”的“蠻”沒有明顯的塞音特征(沖直條),只見鼻音共振峰;但是,它們的輔音時長不同:“面臉”是40ms,“蠻”是75ms;前者保留了塞音發音時間較短的特征,后者沒有。因此,“洗面臉”的“面臉”處于弱化的第一個階段,而“刁蠻”的“蠻”則是第二個階段的弱化。
根據統計分析,變異程度最高的音節有兩個:我[ɡua]和個[ɡe]。只有少數人(一般是50歲以上的老年人)會在單念時保留[ɡ]讀音;其他的一律輔音丟失,讀成“我[ua]”“個[e]”,如:我的外套[ɡuaɡeɡua tho]→[ua e uatho]、我野很歡喜喜歡[ɡua ia hu? hi]→[ua ia hu? hi]、即這個[itɡe]→[it e]、幾個[kuiɡe]→[kui e]。以一位62歲老年人的“我的外套”的兩遍讀音為例:第一遍讀音,“我、外”均有沖直條,保留塞音特征,但是其爆破能量明顯低于“套”[th];第二遍讀音只見“套”[th]的沖直條,“我”“外”沒有任何塞音表現,顯然輔音已經丟失。這是因為說話人先是看著調查詞表,挨個音節讀出來,然后再用自然語調讀第二遍。相比之下,第二遍讀音更符合當地人的語感。
根據分析,只有來自古來母、日母的[l]輔音會發生轉換,而來自古泥母的一般不會。巴生閩南話[l]輔音一般會轉換成鼻冠音[nd],有以下兩種類型:第一類,當來自古來母的[l]輔音出現在多音節詞的音節間或后字位置,而前一音節是鼻音韻尾時,讀成[nd],如:趁鐳賺錢[than lui]→[thanndui]、現鐳錢[hian lui]→[hianndui]、連累[lian lui]→[lianndui];第二類,沒有明顯的語音條件和規律,達到[l]和[nd]可任意變讀的程度,如:林[lim]→[ndim]、雷藥房[lui iopa]→[ndui iopa]、汝你[l]—[nd]、二嬸[liim]—[ndiim]。以[l]輔音不同古來源的轉換為例:來自古來母的“累”,是第一種轉換現象;來自古日母的“二”,是第二種轉換現象。在語圖中,“累”和“二”呈現出鼻冠音[nd]的聲學特征:輔音持阻階段有鼻音共振峰,其中前者的鼻音特征較強,并且在最后的除阻階段有代表口腔爆破的沖直條。經統計分析,第二種類型的轉換現象比較常見,是[l]輔音的主要轉換類型。
據上一節的分析,巴生閩南話[mbɡ l]輔音的變異類型分別是:[mb]—弱化;[ɡ]—減音;[l]—轉換。其中[mbɡ]輔音的變異類型和廈門話、臺灣閩南話相同。根據紀亞木和駱嘉鵬的研究,廈門話和臺灣閩南話[b ɡ l]輔音的主要變異成因是受到共同語(普通話/國語)的影響。[1]雖然巴生閩南話的變異類型與它們相似,但是其成因卻不同。
與廈門話、臺灣閩南話相比,巴生閩南話[b ɡ]輔音的變異過程比較緩慢。臺灣閩南話已經有一些“+鼻音尾韻母”的[b ɡ l]輔音弱化成鼻音[m n],出現“鼻音+鼻音尾韻母”的現象。而巴生閩南話目前只有[mb]輔音出現“鼻音+鼻音尾韻母”的變異例子,而且是一些非常用字。在廈門話里,[ɡ]輔音變異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出現了,如今已經普遍讀為零聲母。雖然巴生閩南話的[ɡ]輔音也發生變異,但是真正完全“棄[ɡ]取[]”的并不多,只有“我”“個”;其他的均是在連讀時減音為零聲母,單念時保留鼻冠音[ɡ]。在另一方面,巴生閩南話有將近50%的[l]輔音發生變異,甚至達到[l]和[nd]可任意變讀的程度。但是鼻冠音[nd]早就存在于閩南方言當中,所以它只是[l]輔音的音位變體,并不會危及巴生閩南話的音位系統。
馬來西亞雪蘭莪州巴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閩南方言島,因為它所處的巴生谷地區(Klang Valley)的主要溝通語是粵語(僅指華人社群內部)。和香港沙頭角新村福佬話相同,巴生閩南話也面對強勢方言的威脅,不同的是巴生閩南話仍然很好地保留了閩南方言的語音特點。雖然[mbɡ l]輔音發生了變異,但是巴生閩南話的輔音音位系統仍然不變。這可能是因為巴生閩南話音系內部的各種因素在相互制約著,以致沒有出現大規模的輔音變異。也可能是因為當地人對自身方言的堅持態度,使巴生閩南話沒有產生太大的變化,以至和廈門話、臺灣閩南話、香港沙頭角新村福佬話有不一樣的語音變異。
[1] 紀亞木.文白異讀的時間層次與廈門話的鼻化韻及喉塞韻[C].中國第七屆閩方言國際研討會,2001:40.
[2] 陳曉錦.馬來西亞的三個漢語方言[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3] 胡方.論廈門話[mbɡnd]聲母的聲學特性及其他[J].方言.2005(1).
[4] 蘇麗紅.玉林茂林閩南話同音字匯[J].廣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