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郭 毅
深沉的思索
解剖,或有關人生的感嘆(六章)
四川 郭 毅

葉片在落,在秋風逼近的空中,繽紛成詫異的風景。
有人在佇足觀望,有人在欷歔感嘆。而凋零的路上,凸現(xiàn)出許多秘密的寶藏。
天際,彤紅閃爍,從所有辰星落進了寂寞。
我等的那枚,映在明媚的鏡中,已染上冬天的雪花。
誰會執(zhí)手根除?誰會浸染春天?又有多少染膏能夠畫出?
斜陽透視處,菊的淡雅,桂的郁香,彌漫在湖的深處。
葉片在落,在虛掩的骨骼里,劃出鷹的回望、鳥的痛哭。
一個人,用他的雙手想把這個秋天拔出。他的惆悵和痛苦在風中顫抖。
那里別無長物,只有無言的風聲大把地掃過。
沒有樹林,沒有花草。嶙峋的山谷,有肉眼看不到的溝壑。
水聲丁冬,在寬闊的廣漠,趨于沙的干渴、礫的刃鋒、土的深度。
一切那么平淡,在悄無聲息的荒丘,把過往的蟲聲和鷹唳剔除。
葉片在落,像云的影子,從天空落下。
春天已經(jīng)遙遠,它們的手勢挽不住任何的驚愕。
天依然是天,地依舊是地。炊煙四起的村落,飄蕩著恒久的歌。
不要悲傷!不要惋嘆!天窗上,一輪夕陽也在徐徐降落。
四野開闊,在這個沉重的地球。
我們都在落。不是一蓬春天的花草,就是一輪噴薄而起的日出。
臨風而立。誰把秋風拂向這干凈、寬敞的湖面,吹起細微的浪波。
擺渡時間的船帆,來不及???,就被驚濤駭浪淹沒了。
那個光潔的,是晨曦中的紅,如一卷詩書,在吟詠、唱和。
而我的這面,響動著雷聲,在斜陽的靈宵掛滿云帆,直奔天的盡頭。
那個同行的女子,在鏡前補妝。左旋,右旋,攪動草木的香,溢滿整個空間。
我驚愕她涂抹的那一串,如湖面的早晨風平浪靜;感覺那細紋如神化去的溝壑,閃耀著圣潔、奇妙。
臨風而立。誰又能伸出援手,蕩平四起的秋風?
一切那么平靜。靜如狂瀾之前的魚,在縱深的煩躁與躊躇。
月夜爬滿窗欞,誰在與我細說?用金蔻面膜去修復我的傷痛,用時間的良藥,撫慰一路艱辛的山河。
臨危不懼。我只能用沉默,在時間里坐守。
每一節(jié)山河,都流淌著熱愛、燦爛,和無言的歌,給我們適宜的溫度。為凸顯你,騰出更多的高山和峽谷。
我在這里靜候,誦念有關歲月的叩問,如此小心,把握好合適的風度。
臨風而立。誰又跟步前來,與這山河一同成熟。
眾多攢動的光影,慢的,快的,朝著一個方向,匯聚成浩瀚的海洋。
海洋里,有的是滔天巨浪,有的是反復無常。我愿于時間的風口浪尖,于處變不驚中,泅渡到遠方。
那個同行的女子,在鏡前補妝。她說:時間會慢一點,以白蛇為絲滌,以骷髏為吊墜,佑護去遠方。
我抿笑不語。任秋風在這里搖晃。
那邊,遠行者還鄉(xiāng)的腳步聲去了。
這邊,新墾的河山,在這干凈、寬敞的湖面,被秋風包圍著,起早就能看見。
黑白分明,我喜歡這樣的觀望,一開始就來到人間。
那個生我的人,骨血清凈,喂養(yǎng)善心和靈魂。
起初的單純漸漸張開,像早晨的花草沾著露水,在光的大門里干凈地挺身。
一切那么美好,歌聲繞著舞姿跳躍,于一截碧波里泅渡向一彎沙的河岸。
誰在泊船?把槳聲攪起,散盡一地月光。
我不知明天的太陽是否會照常曬醒夜里的夢鄉(xiāng)?我的所見僅是足跡踏進的仰望和俯視。
黑白分明,是青澀歲月推翻的一座城池,卷起的漫天星辰。
前方閃耀的刀子,割碎的塵土、葉片,張開一網(wǎng)迷蒙和混沌。
那個睜著眼睛的瞎子,拄一根棍子探路,他探不到那頭的遠。
我依然黑白,卻被時間的釘子鍥進半生,一些明亮的也模糊起來。
沒有任何可以目視的響聲,就這么靜靜地開啟和關閉。
一天一天,更多的混沌蒙上了霧和蒸汽。
黑白分明,與善心和魂魄熔鑄一生,也有不停的波浪被風吹響。
我卻被優(yōu)良的血糖甜蜜神經(jīng),在麻痹中一錯再錯。
我已看不清這世上少數(shù)人的臉,他們在陰謀,在說笑,在掘取……那份難得的資源。
其實我多么需要世界干凈的呈現(xiàn),即使是秋天,也是悲壯的燦爛。
可是我總是探測不到那深處的魚,浮游在黑暗里的骯臟和腐敗。
我多想滴幾滴藥水,散去瞳面的霧霾與雜質(zhì),透視縱切面上那些彎曲的深淺。
與厚薄無關。
要么口若懸河,要么閉口不談。關于所見所知所感,命定的傾吐與性情有關。
艷如桃花,是因為縱深土壤里堅持的水,把光芒盛開。
白似素絲,是那切割經(jīng)脈的刀鋒飄起經(jīng)年的風雪,將氣場打翻。
我慶幸,我這半生的景色,依然健康、優(yōu)良。盡管有些痼疾,尚可把根延續(xù)下去。
空氣的進出還算自由,牙齒在冷風中顫抖。一些香甜的水果也感到酸澀。
與厚薄無關。
那個等我的人,海誓山盟,已疲憊得不善言談。
她靜立的位置,有陽光拂過草木的風面,有鳥鳴啼落了秋天。
帆影里的浪濤,掀動兩岸的脈跡。她在那里一如塵煙,被鷹的翅膀馱遠。
我靜靜地望著,沒有更紅的葉片能隨波逐流,泊回更遠的鄉(xiāng)土。
我聽到,風聲水長,大地永載。那個等我的人始終沒有一聲呼喊或一句飄去的哀嘆。
與厚薄無關。
我堅信心靈的鏡面,表達的晶瑩和輝煌,比花草鮮艷,比黑暗亮堂。
我要順著上升的光芒溯回更多的時間,將故事和傳說頌唱。
這美好的人間,有翅膀閃亮的高岡,也有鳥群走失的天空。
我要等那個等我的人,把她沒有說完的繼續(xù)說完。
就這么絮叨,被孤獨緩慢地吹散。不在人間,就在天堂,總會有我安坐細說的地方。
許多力量聚合起來的骨骼,有著天空的壯麗、大地的寬厚。
剝?nèi)ケ尘袄锏纳矫}和雨雪,它肌腱鼓凸,一路搏擊,被身后彌漫的塵土抬高。
也有柔弱的體溫靠在骨骼,聆聽縱深處騰飛的水系。攀升向上的聲音和色彩,在鳥翅劃破的穹隆趨于更多的亮堂。
不是詩書可以盡述的意境,這力量的深刻比畫筆要鋒利,它潛藏在巨大的信念里,于狂瀾而力挽,預言神話和傳說。
我見過舉臂擎天。在曠無生靈的靈界,亙古奇遇的花草也會撥開霧霾,啖飲朝露,把頭顱伸向陽光。
我聽過大山深處的水縱橫于它的切面,割開隆起的肌腱;那血,是赤巖的經(jīng)脈,貫穿而出的井噴,更是岑寂之后一曲民間的歌謠。
誰能不彎不曲,在這個飄滿塵土的俗世,亭亭玉立,不沾任何的污穢,不趨任何的顏色,這么臨風而走。
一只鷹的眼睛遠遠高于天空。它停歇在臂膀,測試藍天的深淺。且作依次的筆錄,請記憶的諸神蒞臨。
沒有更多的奢望。從今天起,我將走向更遠的地方,我把臂膀聳起,讓鷹的眼光洞穿更多的云雨,去迎接光芒。
涌動的,是不比大海的浪濤遜色的臂膀。他們在大地上構(gòu)筑而起的壁墻,比任何尖銳的力量都要堅韌、厚實。
夜里??康拇?,在臂膀肌腱隆起的港灣靜靜地打鼾。那微笑,是搏擊后的彩云和鮮花;那夢語,是淋漓背面的掌聲和獻辭。
依次隆起是山脈狀的臂膀,在揮舞,在跳躍。我看見,一些干凈的靈魂掙脫俗世的鐐銬,在鷹站立的臂膀之上,向著藍天的陽光。
我在那里,借一把鋒刃,削去背后的塵土、雨雪,循著馬的路徑,一路揮臂砍刀,向著西天慢慢走去。
一尺見方,足可裝進整個天空。
那些走過的云,停在夕陽的背后。有鳥翅滴落的雨,在時間里飄蕩。
歲月漸進的步聲踏在堅硬的肌腱上,如船泊在柔軟的水面。
一切沒有知覺,包括那些曾經(jīng)的塵煙,暗藏利刃,一刀刀磨去記憶的輪廓。激情的路上,有彷徨的身影在月色中張望。
風依然在吹,吹起俗世的紙屑和塵土,吹起意念里趨于貧苦的枝葉,恒定于時間的街巷。
層層行走的人,爭吵著,推搡著,耳語著……似乎要將這一尺見方的天空塞滿。
任何貪婪的河谷,被直沖而下的沙礫泥土侵襲。更多的梗阻必須藥物才能貫通。
在河之舟,有槳的起躍濺起黃銅的光芒。我聽到那胸脯,下墜的奶袋里,晃蕩著馨香和親切。
誰能抵擋這聲聲震蕩?
誰在新的河岸淚波閃光,如此情長?
通往遠路的草長,筑滿鷹的巢穴。我聽到雛鷹在那里學鳴,在那里把翅膀閃得老高。
鴉雀和黃鸝,在鷓鴣婉轉(zhuǎn)的去聲里一躍就進了山林。它們在溪水邊亮開嗓子,把民歌的節(jié)奏送往云霄。
蟲豸潛伏的叢林,被雷電遠遠地拋在云彩里。那馱動的光澤,水晶似的嵌進血肉里,像藝術(shù)的圖案鋪展。
我曾在這里吮吸,享受著人間的溫暖。我也曾在這里哭泣,尋找著難得的依靠。我還曾在這里吶喊,驅(qū)開密布的陰云。
這一尺見方的國度,有遼闊的疆域,停靠著城市、村莊、山脈、河流、平原、草地……那深長的愛,在金黃的皮鼓聲里,隨飛揚的棒槌在走。
我看到整個天空,升起的太陽和星辰。
也看到風雨,被潔白的雪花馱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