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了一張中國地圖,在烏魯木齊和云南之間畫了一條線,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要走的路。”毫無疑問,沒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相信我會真的去做這件事。是的,誰會相信一個法國女孩會用騎馬的方式獨自穿越中國西部的一大片土地呢?
在烏魯木齊,我很幸運地遇見了拉馬特,他是一個年輕的維吾爾族男子。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他:帶著兩匹馬,從吐魯番走到四川理塘,一匹馬用來馱行李,另一匹馬騎著。他驚訝地看著我說:“你真的要這么做嗎?”“是的。”我沖著他笑了。
邂逅托克遜
兩天后,我們一起來到天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尋找我的馬。可是找了幾天都沒有收獲,我們失望了。“今年冬天太冷了,很多馬都死了,沒死的健康狀況都不好。”當地一個小伙子告訴我們,“不過,我知道有個人在冬天還給馬喂谷料,他的馬非常好。”于是,我們開著車,來到了一個小院子。這個院子的馬廄里有三匹馬,其中一匹看起來很不錯。這是一匹強壯的小黑馬,它特別安靜。在檢查完這匹小黑馬后,我買下了它,并給它起了個名字——托克遜。
上路就是回家
在到達吐魯番之前,我要穿越50千米的沙漠。三月底,太陽炙烤著沙漠,我發現在太陽的炙烤下,沙漠好像變成了一幅馬賽克畫。
“這是新‘絲綢之路!”我大聲喊道,托克遜一步步地走著,安靜又可靠。因為高溫和疲勞,我有些發暈。我好好休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吃了干面包,喝了一大碗奶茶后就出發了,繼續艱苦的旅行。
這種方式的旅行能夠讓人更接近生活。時間仿佛變慢了,而你恰好能享受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你仰望天空,會發現天空每一刻都在變化;你俯視地面,能贊賞每一顆沙礫。
塔克拉瑪干沙漠北邊的路并不好走,我們為了尋找水源以及可以投宿的村莊,每天都要走很遠。干渴和高溫讓我疲憊,而有時候孤獨也讓人難以抵抗。我沒能找到其他可以陪伴我們的馬匹,有時我會在村莊里住一天,讓托克遜休息一下。
西藏的天空
為了去西藏,我決定把托克遜送給招待我的一家人。他們非常友善,而且看起來會悉心照料托克遜。我帶著行李坐上汽車離開了,在和托克遜分別時我差點哭了。我決定再找一兩匹馬來馱行李,再次向南,朝西藏的方向奔去。
我到達了青海湖,這是中國最大的高山湖,湖水在草甸子之間閃耀著光芒。我立刻被這片寬廣美麗的土地和純凈的藍天吸引住了,這里的地平線是那么遙遠,天空和地面似乎連在了一起。在這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我找到了兩個同伴——兩匹小而結實的西藏馬。我管灰色的那匹叫埃厄洛斯,棕色的那匹叫輕風。
埃厄洛斯和輕風成了我的新伙伴,我們在人煙稀少的青藏高原上日復一日地行走。
每天一睜開眼,我就知道,狂風凜冽的一天開始了。又一天遭遇暴風雪,又一天抬頭看西藏的天空,這是神和人的信仰。大自然的殘酷和美麗時常讓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不堪一擊。
那些生命
在藏北無盡的荒野上,觀察野生動物成為我白天漫長旅行的一個主要樂趣。我觀察西藏的鷹在天空中威嚴地飛過;土撥鼠、野驢和藏羚羊看到我時,在草叢中跳躍著四散奔逃。當我的人類氣息被馬的氣味掩蓋時,我可以和許多動物靠得很近。
五月初,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人了,我的帳篷靜靜地扎在河邊。兩匹馬在睡覺,突然一匹馬像受了驚嚇似的跳起來。我順著馬兒驚恐的目光向小山的方向看去,發現在離我們不遠處,有一個黑色動物的影子。那只動物站在山上,離我的帳篷只有100多米的距離。我突然反應過來,是狼!我知道在春夏兩季,狼對人類來說并不危險,因為它們食物充足,不需要攻擊人類。可我還是被狼的沉默和居高臨下的樣子震懾住了,那幾秒鐘對我來說漫長得如同永恒。最后,狼走了,它安靜地離開了。
與狼的這次不可思議的相遇后,我時不時四處遠眺,希望再遇見一只狼。我覺得狼對我來說并不危險,它是在用它的力量保護我。
在艱苦的路上,最讓我高興的就是遇見人。當我意識到自己在沙漠連續行走數周后,就會發現,和大家一起坐在屋里吃著熱騰騰的面條和談天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旅程的結束
一天,我遇到一個男人帶著他的女兒趕著一群牦牛。我天天和他們一起走,但語言不通,然而,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很舒適、自在。小女孩騎著一匹灰馬,她爸爸邊走邊唱歌,我和他們一起在慢慢變暗的天空下唱了幾個小時的歌。突然,天下起了大雨。這會兒是六月中旬,高原上的雨中夾著雪,冰冷的雨讓我很難受,但是那個男人并沒有停止唱歌,我索性繼續和他一起唱,人和馬都快速地走,這樣能保持身體的溫度。
黃昏時,我們還沒有抵達村莊,我覺得很疲憊,似乎快支撐不住了。我知道自己需要休息,所以決定在到達下個村子后就歇上兩天。另外,埃厄洛斯還是很瘦,它也需要時間恢復。
當我們到達村莊,這個男人邀請我去他家,他的妻子給我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面,我覺得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面條。旅行教會我享受生命的每一個瞬間:冰天雪地里的一杯熱茶,腹中空空時的一碗熱騰騰的面條,還有在野外獨自行走三天后,看到的陌生人的微笑。
我知道時間很緊,所以決定把玉樹作為此行的終點。我再走幾天就能到達那兒,而且我還要找到一戶和善的人家來照顧我的馬。
幾天里,我穿過玉樹周圍的村莊,為我的馬尋找合適的人家。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一個年輕的姑娘在田里工作,她向我揮手,并招呼我去她家做客。我們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幾天:在山上騎馬,躺在草地上看天空……我決定把馬送給她,我希望埃厄洛斯和輕風能待在我喜歡的好人家家里。
在飛回法國之前,我凝視著香港的維多利亞港,突然想起了拉馬特的笑容和塔克拉瑪干沙漠,還有那次和狼的相遇……就在這時,我知道自己將會在世界的另一處再次旅行,因為這對我來說,是詮釋生命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