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棋

杲紹祜

老王自負棋高，每天到小區活動室和一幫老家伙對弈，樂此不疲。他退休前在城管工作，脾氣暴躁，說話很沖。大伙暗地里承認他棋下得不錯，就是煩他一旦輸棋，好和人急，幾乎沒人愿意和他下，這讓老王很不爽。老許頭不介意和他下。老王看老許頭衣著樸素，猜想他是農村人，對他的話并不感冒。老許頭是來閨女家小住，有小半年了，與大家都很熟。女兒女婿工作忙，他幫著接送外孫成成上下學。成成非常有禮貌，見到老年人就爺爺奶奶地叫，大家都喜歡。

這天，老王又來下棋，可對面沒有人愿意坐。“都是臭棋，不敢應戰。只要承認咱棋高，我這邊棋盤上可任意拿掉一子。”

老許頭哈哈笑了，說：“大家不是怕你棋有多厲害，是不喜歡你那脾氣，我來跟你下一局！”大家圍上來，默不作聲地觀戰。

老王的勁頭來了，“我當頭炮……拱卒……”老王邊走邊說個不停，“你個臭棋簍子，我叫你老將喝酒……”只聽“啪”的一聲，老許頭的大馬踩了老王的炮。老王急了，“吃子你怎么也不說一聲？不行。”他趕緊把棋子擺回那兒重走。“悔棋不為孬”，他還給自己圓場。老許頭還是樂呵呵的，也不反對。

有人說，不悔棋老許頭這局棋贏定了。老王不高興了：“你說啥？他贏了，這局結束了嗎？走棋，走棋！”老許頭的棋風很厲害，可惜中盤大車被老王雙炮奪命，他雖然竭盡全力也沒扭轉局面，最后老將被俘。

老王高興得大笑起來，老許棋下得不錯，可想贏我，還得再練兩年，咱可是名副其實的高棋。這時候的老王除了自吹之外，情緒高漲，通情達理。

有人看不過眼，就說，好，我跟你下。老許頭說：“老王啊，下棋時你要積點口德，老伙伴們都給作個見證。”老王剛贏了棋，心情特別好，連連答應。他們下起來，走馬架炮，一時刀光劍影。大家凝神觀看，誰也不會插言。

“想贏我，聊齋！”，老王自負地說。不料因得意忘形而錯走一步棋，輸了。他急眼了，說，“不行，再來一盤，你這臭棋能贏我，這次你是僥幸，下次我一定要斬你于馬下，讓你知道我這高棋并非浪得虛名。”

老許頭笑著說：“老王呀，輸棋沒什么大不了，吃一塹，長一智吧。有個高姿態，才配稱高棋。”

老王很高傲地說：“為了提高棋藝，我可是下了功夫的。中國象棋冠軍許則成的棋譜，我是天天看，時時琢磨，里面一招一式，都是他的慣用殺招，我運用自如，怎能敗？”他回頭看著老許頭說：“你和許則成是一家子，可你的棋不成，有空我把棋譜給你看看，保準你的棋藝能提高。”

老許頭憨厚地笑了，說：“行啊，有空我看看。”他正視著老王說：“許則成棋藝高不高咱不知道，聽說他為人敦厚寬容，不平空生怨，這倒是咱最欣賞的。我們老年人哪，無欲無求，不急不躁，這才是本真。”

大家都點點頭。

老王撓了撓頭，說：“我這急脾氣外加臭脾氣，真得改一改。”

一段時間，老王沒看到老許頭，見人就打聽，大家都搖頭。這天，有人看到成成，說，“問問這小家伙不就知道了？”

成成走過來，說：“各位爺爺好！姥爺有急事回家了，我還舍不得呢！”

老王嘆了口氣，說：“還是跟老王下有意思，贏得順手舒心，可惜他走了。”

成成聽了，不滿地哼了一聲，口中叫道：“不相信。”

老王聽了，哈哈笑了：“你個小不點，不服？來，下幾盤，我贏哭你。”

沒想到成成真的在老王對面坐下了，說：“一局定輸贏，還是三局兩勝？”

老王說：“贏你還費那個事，一局定乾坤。”

擺好棋盤，成成伸開手向老王一擺，這就開戰了。

老王當頭炮，成成把馬跳，這場大戰，大家看直眼了。這成成下棋，并不思考，舉手就來，也就幾十步，老王繳了械。

圍觀的眾人都沒說話，可老王臉上掛不住了，他說：“大意失荊州，再下。”三局結束，老王完敗。老王不服不行，成成招式凌厲，太厲害了。

老王說：“你是高棋，都超過你姥爺了，誰教的？”

成成驕傲地說：“許則成，我姥爺！”

老王笑了，大家也都笑了。如果說是許則成教的，大家也許信；說老許頭教的，大家說啥也不信。

成成梗著脖子，說：“姥爺不讓說的，他就是許則成。我姥爺還說，冠軍不隨便贏人。”

大家琢磨著這話，點點頭。

老王的臉紅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