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健哲
靈長目生活
牛健哲
LING ZHANG MU SHENG HUO

牛健哲,1979年生于遼寧沈陽,小說作品見于《花城》《作品》《長城》《文學界》《芳草》《雨花》《廣州文藝》《百花洲》等刊。
停歇下來后,渾身是汗的甘瑟覺得夜晚冰涼。伯納黛下床,沒開燈,竟然點起了三根彩色蠟燭。
“知道這是什么嗎?”她笑著問。
甘瑟臉上出現了驚懼,好在燭光飄忽,陰影濃重。
“紀念日。”伯納黛自己回答,“到今天,我們認識滿三個月了。你還完好無損。”
松開捏起甘瑟腮部皮膚的手后,她要去從冰箱里選一瓶酒。
甘瑟用門齒去整理下唇的表皮,又看了床頭的日歷。看來計算日期是自己的需要,卻是女人的本能。如今這女人用三根刺眼的蠟燭,最后幫助了甘瑟一次。他下了決心,他已經受夠了一陣陣的忐忑。
伯納黛回來了,她舉著兩只高腳杯爬上床,說甘瑟的嘴唇紅潤得像個小姑娘。甘瑟應景地又親了她才接過酒。三個月前他們的初吻特別甜潤。
兩人碰杯喝了一口,她問:“三個月,九十二天,你覺得漫長嗎?”
甘瑟希望自己放輕松一點兒,“當然不。我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那天晚上,挺涼爽,你的月經剛走……”
伯納黛佯怒,用腳指甲劃了甘瑟的腿一下,然后貓咪似的靠回他身邊。接下來是幾分鐘的安靜,伯納黛一手攬著甘瑟的胳膊,看起來很愜意。甘瑟嫉妒她在享受,自己卻要負責完成一些什么。他被酒小小地嗆了一下。
“伯納黛,”甘瑟把酒杯放在床頭柜上,蹙眉說,“你知道當初我為什么選擇來這里學生物學嗎?”
“不知道。為什么?”伯納黛的語調像她的身體一樣綿軟無力。
“因為我對它感興趣,而且……我和別人不一樣。”甘瑟一時想不起該如何鋪墊了。
伯納黛點點頭,“是啊,很多人把貓貓狗狗當皮球一樣踢開。”
“不,我的意思是……媽的,我不知道該怎么說。”甘瑟似乎有點兒為處境氣惱。
伯納黛察覺到什么,也放下酒杯坐了起來。“怎么了?慢慢說,我能聽懂。”
“你不會懂……”燭火靠近窗口,在風里跳動起來,看起來把甘瑟惹得更煩躁了。
她繞過甘瑟去關窗子,兩個人在床上時她從不讓甘瑟下床去做什么。但甘瑟不太喜歡女人為他著想,現在他倒覺得不穩定的燭光才讓他舒服。
“可我想聽啊。”
她說得像個中學女孩。借著她的耐心,甘瑟整理了一下思路。
“自從我父母告訴我那些事,我就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甘瑟深沉地說,“通過幾年的學習我比我的家人更清楚我們這種人了,但還是于事無補。”
伯納黛看著甘瑟,輕輕地點頭。甘瑟知道她想用能理解一切的姿態讓他舒適一些。但眼下沒有質疑和提問,甘瑟反而更難說下去。停頓了一會兒,伯納黛認真地說:“是遺傳病嗎?我不在乎的,只要……”
“我不是真的人類!”甘瑟突然吼了出來。
看伯納黛嚇了一跳,甘瑟吁出一口氣,又把聲調降了下來,“或者公平一點兒說,我也算人類,只是不是你們智人。如果你們按照物種分類的習慣叫我們偽人類,我能接受,但你們不會理會那么多,一定會把我們當成野獸或者牲畜。”
伯納黛作出驚訝的樣子,稍后她把臉孔松弛下來說:“這就對了。這解釋了為什么你一脫了衣服就那么兇猛——還有你像那些沒有安全感的野外生靈一樣,總能用最短時間滿足你自己!”
看到甘瑟的神色,伯納黛只好又說:“開玩笑的。”
“你覺得這可笑嗎?”甘瑟逼視著她,大聲說,“一個如此悲觀的人遠離家鄉,決定把他的倒霉家事告訴你,然后你覺得很可笑?”
伯納黛呆愣在甘瑟身邊。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很少露出這副模樣。甘瑟仍然垂著臉頰,兩人對視長久。甘瑟在眼里又注入了一些嚴厲,可隨即伯納黛的笑聲終于迸發出來。
“是那部電影給了你啟發吧?”以伯納黛的聰穎,她通常不會猶疑太久。她捏了捏甘瑟布滿須根的下巴尖,她肯定是最喜歡接觸甘瑟頭部皮肉的女人。“你很可愛。我是喜歡那個狼人角色的神秘和野性,不過我已經足夠愛你了。你的分數是A加。”
“我……”甘瑟幾乎還沒發出聲音,伯納黛就笑著翻弄他的枕頭,又探身查看甘瑟一側的床下,“禮物呢?你搞出這個新說辭,不會沒有搞怪的禮物吧?”
甘瑟難受地搖頭,他被找東西的伯納黛壓住了腹部。
“你真差勁。”伯納黛噘嘴掐了甘瑟一下說,“認識一周時都有禮物,到三個月時卻沒有。”
甘瑟被岔開話頭,自己翻了個白眼兒。伯納黛突然想起什么,下床取來了筆記本電腦,打開說:“說到狼人,你讓我想到野外了。還是想想我們下個月去哪里旅行吧,小野獸。一個鄰居向我推薦了一個風光主題的網站。”她一直計劃著下個月和甘瑟去加拿大玩。
甘瑟早該想到對話會變成這樣,在與伯納黛對視時他的目光遠遠不夠冷厲。伯納黛已經打開一個關于北美旅行的網頁。
甘瑟對伯納黛在做的事漠不關心,自己說:“我的父母和祖輩叫自己蒂森人,他們在墨西哥生活了很久,但他們認為我們的祖先來自亞洲——你們的來自東非。”
“呵呵,所以對我們兩種人來說,加拿大北部都很新鮮,不是嗎?”伯納黛盯著電腦屏幕上一片與積雪交雜的開闊林地。下個月將會是他們的第四個月。
“他們自認為是和你們智人同屬不同種的隱秘品種,我十幾歲時就是這么被告知的。現在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話了,我是生物學碩士。”
“你真棒。事實是我們有共同的祖先,他們是雌雄同體的。像我們這樣的一對應該重新黏住對方。”這次她揉著他的耳垂,“哎——班夫國家公園怎么樣,天哪,‘最好的業余探險目的地’!”
“闊鼻小目,美洲物種。”甘瑟只望著窗外自言自語,仿佛不想再與伯納黛交談。
“什么啊,你在說什么?”伯納黛覺得玩笑早該結束了。
甘瑟的神情猶如疲勞,“他們所指的蒂森人在一萬四千年前滅絕,證據確鑿。我私自研究過,我們偽人類和智人的親緣關系更遠,遠得多——我們的近親很可能是闊鼻小目的美洲猴子。是闊鼻類而不是你們狹鼻類……”
伯納黛見甘瑟瞇著眼睛,眼里幾乎看不見反射的燭光。“甘瑟,你到底怎么了?”
他索性完全閉上了雙眼,“我們不屬于同一個小目,所以根本不可能同科同屬!你現在跑下床去,還來得及。”
“你能停下來嗎,甘瑟。我有點兒害怕。”伯納黛終于意識到這晚會有些特別,而她應該全神貫注。
“我應該早點兒告訴你。每只美洲猴子和人類上床前都應該坦白!”甘瑟的情緒像是要扇自己一耳光似的。
伯納黛關上了電腦,把它放在一邊,重新準備傾聽。“好吧,那你就好好跟我講一講吧。”
“先問一下,剛才你說我……你真覺得我在床上不夠好嗎?”
“呵呵,是你說你喜歡愛開玩笑的女人的。”
甘瑟重新深沉下來,低下頭說:“鼻子是關鍵。我給自己拍過透視片子,我父母來這里時我也給他們拍過。由于進化史上趨同演化的強大作用,偽人類的外形已經和現代智人相同,生理結構也相差無幾了。但闊鼻小目原本鼻子扁平,鼻孔朝向左右兩側,這些特點的遺留后果是我們的鼻骨表面上跟你們的一致,實際上在演化過程中為了勉強隆起形成了兩條細小的凹槽……我家人清晰的鼻骨底片可以排除凹槽是舊傷的可能。”
伯納黛把手伸向甘瑟的鼻梁,甘瑟一扭頭,厭煩似的閃開了。“你摸不到,像裂紋一樣,就算用成像技術也要仔細觀察才行。”
“裂紋能說明什么呢?你看看黑人和白人的鼻子差異多大。我有一個朋友研究非洲文化時就娶了一個土著黑人女孩,他說他們生活得很好。”
“他沒嫌棄他妻子是嗎?我早就知道你們有這種自以為是的白種智人自我中心感——只要你們愿意接受,事情就行得通,對不對?得了吧,你們對世界一知半解,根本無法理解別人的處境和需要。我的長輩選擇生活在他們的小圈子里,真是明智之舉!”甘瑟把話說得越來越生硬,“我們是截然不同的,清醒一點兒行嗎!”
“抱歉我以前忽略了關于偽人類的知識。”伯納黛無辜地說。
“我們就像假面舞會上兩個碰巧戴著同樣面具的家伙,我們的相似是膚淺的。”甘瑟恢復了幾分平和,“你也不用太緊張,畢竟偽人類和現代智人同屬于靈長目類人猿下目,一階段的接觸還不會產生什么危害。”
“這樣啊,那,我有兩個問題——”伯納黛的嗓音輕緩而清晰,“第一,你說這些話,是不是要跟我分手;第二,我很難理解你說的什么演化。”
“讓我這么說吧——”甘瑟回應道,“趨同演化有個經典例子:獵豹是非洲的著名物種,它在印度已經滅絕了,在其他大洲更不可能存在。但在美洲,出土了兩種叫作美洲獵豹的動物的骨骼,證明它們和非洲獵豹外形十分相似。它們可能幾千年前還生活在北美大陸,頭小,鼻腔的空間大,有典型的適合快速奔跑的四肢。除了皮毛的顏色不為人知,美洲獵豹幾乎就是非洲獵豹的鏡像。曾有學者斷定兩者是近親。但你知道嗎,遺傳學研究推翻了這個合乎情理的判斷,揭示了美洲獵豹是美洲獅家族的,它們和非洲獵豹完全屬于不同分支。”
甘瑟似乎不愿放棄眼下自己講話的節奏,講解時他一直沒看伯納黛,但也許他能感覺到,他剛剛開始說這段話時伯納黛就哭了。后來伯納黛用手抹干了鼻翼和兩腮,把自己的臉擦得光潔如新。
在甘瑟咽唾沫時,伯納黛用潮濕的腔調問:“你確定這就是給我的答案?”
“……嗯,這就是典型的趨同演化。你知道,美洲獅和獵豹并不相像。但美洲獵豹生活在草原和平原上,同樣以有蹄動物為主食。諸如此類的生存條件讓它們的外形和骨骼結構無限地接近非洲獵豹。可是成千上萬年后,它們不多的殘骸還是出賣了它們,身世是抹不掉的。不可思議吧,我以前的一位老師借鑒了學界對南美洲偽狐的命名,稱它們為偽獵豹。”
“很恰當的說法。我是說……”伯納黛一下子無法發音了,瞬間又溢出了眼淚,她掙扎了好一會兒,“天哪,求你了,我知道你又害怕了,又想念你的自由了,但為什么你不直接講給我……連坦白你也害怕是不是?真正的感情是不會讓你窒息的,況且我說過,我會一直等到你能從容面對它,好嗎?”

甘瑟一時稍顯無措,他有點兒忌憚伯納黛的眼淚和哭腔。她和那些與甘瑟交往不足二十天的女子們仿佛不同,總能用交談攪亂甘瑟原本的念頭。幾次了,甘瑟以為會是最后一次相見,預備好的告別辭平白、明晰而切題,但他一開口,她就溫軟地和他聊了下去,一切又流入了無止之境。這也是甘瑟這次有意堅決起來的緣由。
“那好,我們就來面對問題的本質。”甘瑟守定了自己的主意,“你一定聽說過很多殺妻和殺夫的案件,但你們不知道有些這類事件深藏的原因。很多悲劇是正常人和偽人的結合促發的……”
帶著淚花,伯納黛苦笑了出來。她慢慢合上了兩眼,這次什么都沒說。
甘瑟接著說:“闊鼻小目的后代不只分布在墨西哥,他們多數融入了智人的社會,但未必知道關于自身的真相。當他們有了智人配偶后,長期的親密接觸會使夫妻間的品種差異轉化為殘殺動機——偽人和智人的很多生理現象不盡相同,例如外激素交流,有時他們會在不覺間給對方詭異的暗示,但這些差異又不足以讓他們明確意識到。他們對曾經深愛的配偶痛下殺手時極可能是被終于爆發的本性沖昏了頭腦。這是相當可怕的。可惜世界上還沒有幾個人或者偽人對事情的嚴重性認識到我這個程度。”
“是挺可怕的。”伯納黛睜開眼露出凝固的眼珠,聲音還帶著點兒鼻音。
甘瑟點頭,“越了解就越害怕。對了,你看這個——”
甘瑟擰轉身,露出后腰,那里有兩塊淺褐色的斑跡。“看到了嗎?這兩塊斑紋比我父母身上的還要明顯。偽人類多多少少帶著一些返祖特征,不太幸運,我的算是比較明顯的。也就是說,我和智人的內在差異可能更大。根據我讀書時的分析,闊鼻小目演化成人形的生態條件很晚都沒有出現,后來受到種種新生因素的刺激,也可能包括與進入美洲的智人的接觸,闊鼻小目的一支大幅度地改變了體態,外形迅速接近智人。這種趨同演化非常偉大,但同時也遺留了一些問題。短時間脫掉濃密毛發讓它們,應該說我們,更需要在過渡期擁有保護作用的皮膚斑紋,這些斑紋就是現在偽人的常見返祖特征之一。”
甘瑟長久展露著自己的斑跡,他發現自己目前挺喜歡背對著伯納黛。等他因為腰肌疲勞不得不回過身來躺下時,伯納黛看起來已經恢復平靜了。
“謝謝,你用這些事例來解釋你的事,多少讓我懂了一些。”伯納黛的聲音已經沒有了波紋。
甘瑟看著自己伸出被子的正在互相摩擦的腳趾說:“是,我想讓你弄懂……”
此前一直是伯納黛想讓甘瑟懂得些什么,其結果就是九十二天這個觸目驚心的時長。
“那……”伯納黛說,“我想問什么來著——那種猴子,你說它叫什么?”
“哦,它們是闊鼻小目的,這是一個分類學概念,可以指多種美洲猴子。”
“那你的祖先是哪一種?”
甘瑟怪怪地笑了一聲,“怎么,你想……”
伯納黛重新拿來并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我有點兒感興趣了。況且如果我以后跟朋友們說,我曾經有個男朋友是偽人類,他們肯定想聽細節。”
“那你可以查一下闊鼻小目。但不用對別人說太多。”
伯納黛在一部在線百科全書里搜索到了這個主題,頁面上出現幾種猴子的圖片和簡介。“是這些嗎?似乎真的有很多種類,哪種是你的親戚?”
“具體來說……當然這些只是猜測,我覺得是這一種。”甘瑟指了一種毛色很深、體態偏小的。
伯納黛看了一眼那張圖,然后盯著甘瑟,“你都研究到具體的種類了?還是你瞥到這種猴子的簡介里寫著‘一夫多妻’制就有了好感?”她目光里的銳利一閃而過,此后再也沒有出現過。
“你可以不信,我又沒尋求任何人相信我的事。”甘瑟作出無話可說的姿態。
“好。我看看。”伯納黛看著在線百科全書里的圖片和文字,“是蜘蛛猴,原諒我,它挺惡心的,不強壯,我也不覺得它們會很干凈,即使在猴子里也不算。”
“你覺得看到本相了吧?”
“是啊。你怎么不早點兒告訴我?我們都在床上滾了三個月了。現在在你旁邊,我好像都能聞到一股腥膻味兒。”
甘瑟略微皺眉,“有那么嚴重嗎?”
“差不多。但也許你說出這些需要很大的勇氣。之前你跟誰說過嗎?”
甘瑟吐出兩個字,“還沒。”同時回想起自己在衛生間里對著鏡子的幾次演講。
“那謝謝你告訴我這么多。我就把這當成一份留念禮物吧。”伯納黛說,“你一定沒少為自己的身世掙扎,這并不公平,但旁人根本幫不上你的忙,不是嗎?”
“是的。我得感謝你這樣的女人,遇見過你我也就甘心孤獨了。只是挺遺憾的……”甘瑟心里泛起了一點出乎意料的傷感。他的手把自己的臉捏得一團糟,似乎是代替伯納黛這么做的。
伯納黛接過話,“沒有必要遺憾。就像笑話,讓人笑一次就夠了。誰都不會珍藏笑話。”
“今后……你懂得辨認男人的本質對吧——我這種情況除外。”
“你看我很容易被愚弄嗎?另外,關于我的交往對象,我父母也很挑剔的——說起來挺有趣,他們甚至不許我和姐姐約會德克薩斯人,更別提什么偽人類了。”伯納黛笑了幾聲,然后開始有條不紊地穿衣服。后來她轉過身去,熄滅了該死的蠟燭。
“至于我的那些許諾、說過的那些女孩兒話,尤其是‘無論如何’‘永遠’這些陳腐的詞兒,不會成為你的笑柄吧?我說那些話時想到的只是你該對我如何如何,而不是相反。你知道我們這些……怎么說來著?”
“智人。”
“對,智人,呵呵……”
在真空一樣的室內,甘瑟終于迫不及待地說:“我該回去了。在你這兒應受的歡迎我都已經享受到了。”
他把衣服穿得飛快,然后經過三個月來熟悉的路徑從臥室走向門口。從床到門的距離居然這么近,一剎那前他還裸體待在伯納黛的被窩里呢。伯納黛送了出來,在門口她抱肘說:“你的事,我還是和你一起保密吧,放心。”
甘瑟回身說:“謝謝。那……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當然了。晚安。”
沒聽見再見之類的話。不過甘瑟從外面關門的時候,至少伯納黛在門里輕輕擺手。
深吁著氣下了半層樓梯,甘瑟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又回來敲伯納黛的門。他只穿著襯衫。
“伯納黛,我的外衣在里面,麻煩你遞給我。”說完甘瑟貼近門口,等著聽里面的回應。不知伯納黛有沒有聽清他說什么,總之房門沒有打開。甘瑟猶如看得見門內的情形,他咬了咬嘴唇,努力地又對著門說:“我落了外衣在里面,伯納黛。你……你幫我扔到窗外去,行吧?”
現在只要甘瑟能跑下樓去,在夜色里接到從樓上拋下來的衣服,問題就全解決了。
責任編輯 鐵菁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