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藍的群山（組詩）

左 岸

青藍的群山（組詩）

左 岸

QING LAN DE QUN SHAN

白晨曦

被昨夜夢里的一顆子彈趕到這里

我面臨群山的進口。一些在苦難中倒下的石頭

剩下安靜和身后的蒼茫

幼小的朝陽，正在努力破殼

這個時間段，天空將大片乳白色液體灑下來

誰也躲避不了它的撫慰

它通過樹枝落下一地奶酪，軟軟的、黏黏的

長尾雉踩在上面，有種惶恐的迷醉

果實披上薄博的紗布

想把生命推向更高。白發飄進木魚聲里

枯僧對時光的道歉，不僅是幾炷香火的清孤

美好的東西都是暫時的

我還沒來得及讓情緒瘋狂一下

就成了一種顏色的犧牲品

山徑

山徑的兩側迎候著一群巨人

銀杏、白樺、油松、鵝耳櫪、黃楊樹

它們誰也打敗不了誰

只好各自雄踞一方。紅脯鳥總是不失時機

火焰一樣，穿梭于一個探險者的視線

與巖羊的蹄印之間。好看的野草莓

作為劇中的小道具

牽動半暗半明的桔梗草，高傲地引向自己的紅唇

許多動物的眼睛與眼睛保持距離

說不上是敵意還是秩序造成

我越往上走，就越感覺背后有什么拉拽著我

嘴像一只空洞的碗。黑暗卻始終沒有結束

但是感覺到，身體產生的聲響

如此轟鳴激越

我知道我銹蝕的機器終于開動

卻忽略了秋天

以更深的顏色送來涼意

巖石

光芒用白色記述這些巖石

它們是群山的頭顱。不規則的姿態

使人想起勇士的跌落，悄然無聲的悲壯

形成天空的花紋，在風的指示下

有一股暗香朝我招手，我看見三葉草呼喚羊群

左 岸，本名楊庭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人》編輯。榮獲“中國當代詩歌獎·創作獎”（2011-2012）。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詩刊》等百余家報刊。著有詩集《一只晴朗的蘋果》《靈魂21 克》。現居大連。

不低于詩歌的吟唱

濕潤的苔蘚是它鮮綠的髯須

不再為星星的排列所憂慮

葉影在它額頭千軍萬馬一般跑過

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反倒第一次聽見我的目光嘈雜不休

羞愧使我停止了步履

有一只幼獸模仿我的窘態。但它不會笑

山中之湖

眼前的森林漸漸稀疏

一度呈現玻璃碎片的天空，恢復了整體

潮濕的水蒸氣開始朝我移來

那湖，我無法拒絕它對我的誘惑

我被它夢幻般的境界所陶醉

它像一塊巨大的晶體，平躺在那兒

兩岸群山的倒影比真實更加接近本質

原始的氣息讓我甘心地閉上眼睛

心花朵一樣開放了

水底的世界清晰可見

生命的展現一點也不保留，而欲望歸于零

這里安靜極了。什么都自然放下

進入靜止，完成凝固

耳朵的睡眠讓身體升華如煙

我感覺

我的腳步從此少了些哭泣

中午時分

陽光更加明朗，森林更加蒼郁

枝葉把金子般的光芒，送給了果實

我看到的景色，感慨有說不出來的飽滿

像少婦鼓脹的乳房

誰的藏匿更多，誰就享受最好的漿汁

石榴樹老了，芨芨草將懷念它的篝火

和木屋里的琴聲

所有的物種懶散地睡去，飛翔已顯得不重要

成群的蜜蜂加速花蕾的濃香

到處都是半個影子，樹脂無聲地流淚

不都是為昨天的幸福。一只赤兔安然的樣子

讓溪泉放慢了腳步

新的風暴還在途中

我一邊告誡自己

一邊把一片綠葉放在嘴里，它拒絕歌唱

懸崖瀑布

天空蔚藍得有些冰冷，不知那里

將要發生什么。我的目光卻斑斕異常

順著蒼鷹的黑翅向上攀緣

我看見刀削般的峭壁，在欲墜的瞬間

一群野性的白馬，因走投無路而紛紛跳下

是誰在威逼它們抑或命運的召喚

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閃電與雷聲一起，敲打我的門

我似乎飲了大量烈酒

在疾風暴雨中記不住身在何處

又似乎在大霧里，激情閱讀紅日的香味

我有淚水，我要它們

和這些精靈融入一體

加進一種新元素的我

沿著掌聲的線索向舞臺走去

另一個我正在劇中飲彈倒下

暮色

太陽背走了群山褐色的起起伏伏

慢慢西沉，聽見火柴在天空劃落的聲音

暮色的遼闊，離不開牧歸者的唿哨

鳥群帶來風的晚年，耳朵的警覺高于樹上的果實

懷念暫時停止，趁黑夜還沒有分出雌雄

萬物都在掩藏自己的隱私

源頭一病不起，霧靄彌漫，小號走失

濡濕了誰的一片心

我有一種莫名的傷感，被狼的嚎叫無限擴散

騷動與緊張很快過去，新鮮的秩序翻開了

我松了一口氣

沿著一座木屋所透出燈光的方向走去

一直對準我的那支槍

遲疑地垂下了頭顱

過獨木橋

一株老去的鉆天楊，懷抱消失了

橫躺在兩座山的溝壑之間。開始接受重量

仰視眾多羽毛的飄落

它的兩端有嶙峋的山勢作伴

更年輕的樹不動聲色，將泥土的芳香送上天空

剩下蚯蚓不斷吐出新的顆粒

鮮花的反光與野鴿生成的白煙

驚動深深淺淺的蹄聲，躍上黑色的絕壁

我要走過它，它的懸空術

使我輕微地搖晃起來，我必須快速前行

才能保持平衡

激流在它的下面撞擊著石頭，

發出一群姑娘的笑聲，浸入我的皮膚

毫不費力抵達了我的第二天

山上宿營

黃昏不請自來，它冰涼的顆粒

已經進入我的身體，感覺有什么東西

把我往深淵里拽

其實是錯覺。我急忙收起畫夾

躲進一間樺木屋里

這是專門為進山的人準備的

我燃著柴火，燒起火炕，紅色的光線

不斷擴大它的影響，木壁上，除了

一支銹跡斑斑的獵槍，因突如其來的熱度

流下眼淚，一個羊頭骷髏

也不甘示弱地與我對視

我突然想起，如果因為世界一再誤解你

是否打開詩集，讀那些奔跑

烈酒是必不可少的。聽見屋外雨的腳步

開始精妙無比，后來我很快找到睡眠的入口

但警告我必須赤身裸體，模仿一只狼除外

責任編輯 王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