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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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觀照學術創新規律探尋——張新科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王長順
(咸陽師范學院 國際交流學院,陜西 咸陽 712000)
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經過幾代學人一個多世紀的努力,已經形成多元化的研究格局。張新科在研究實踐中,注重從文化的視野觀照文學,并致力于研究創新,建構新學科,探尋古代文學的發展規律,從而形成了文化人文論、創新論、學科論、嬗變規律論、經典化論等具有較為鮮明特色的研究體系,為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深入發展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
張新科;古代文學研究;經典化;規律
現代意義上的中國古代文學研究已走過了一個多世紀,涌現了大批學者、研究組織和研究機構,產生了大量研究成果,也形成一定的研究理路與方法,有些是實證性的研究,如注釋、校勘、考據等,有些是賞析性研究,如論評、詩文品評、批點、雜論等。近年來,隨著文化研究再次掀起熱潮,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也就有了文化背景探尋的新理路。與眾多學者在中國古代文學研究方面孜孜以求一樣,張新科也為其傾注了自己的心血,給予了理性的思考。張新科,陜西眉縣人,生于1959年,大學及碩博研究生均就讀于陜西師范大學中文系,現為陜西師范大學中文系中國古代文學專業博士生導師。全面考察張新科的古代文學研究成果,會發現他的研究能夠充分挖掘古代文學的人文精神,著力探尋文學的演變規律,從而形成自己的理論特色,這對古代文學研究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
文學作為文化土壤上生長起來的人類精神活動的生成物,其生存、成長和發展與文化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正如學者所論:“文學作為文化的重要部分,誕生于文化之母體,流淌著文化之血液,有什么樣的文化精神,就有什么樣的文學形態;而文化精神的演變,也決定著文學形態的演變,彼此連為一體,不可分割。”[1]因此,從文化的視角研究古代文學,就能夠運用文化學的理論,從哲學、宗教、藝術、風俗等廣闊的角度認識文學。張新科也認識到了文學文化研究的重要意義,他在研究實踐中,始終把文學與文化聯系在一起進行考察。他的這一研究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文學的文化研究;二是文學的人文研究。
就文學的文化研究而言,張新科首先對文學從文化的角度進行透視。他認為,從文化的視角研究文學,就能夠“探討文學發展中與其他各種文化之間的聯系,從本質上說,是文學內在問題的深化,而不是脫離文學去研究政治、歷史”[2]345?346。因此,他在《文化視野中的漢代文學》中,從文化淵源的角度闡釋了漢代文學所受到的先秦文化的滋潤,認為“先秦時代的巫文化、史官文化、子文化系統以及士人的人格精神、文學范式等都對漢代文學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將漢代文學放在兩漢四百年間文化變遷的視域中進行研究,目的在于從宏觀上把握漢代文學發生、發展的深層原因及其特征,并且從文化演變過程中考察漢代文學如何逐漸向文學的自覺時代邁進,勾勒漢代文人心態變化的歷史,挖掘文學文本所蘊含的文化意義,從而較全面客觀地揭示漢代文學的歷史意義和歷史價值。”[2]4?5在該著中,他把漢代文學放在漢代大一統文化政治背景下予以觀照,挖掘漢代的經學、道家思想、神學思想、神仙觀念、風俗文化以及音樂、歌舞、繪畫與漢代文學千絲萬縷的聯系,深入分析了經學盛衰與漢代文學風格的變化,神學思想與漢代文學的哲學化思潮,道家思想與漢代文人的自我情懷,神學觀念與漢代文學,風俗文化與漢代的雜歌謠辭,漢代藝術與文學的雙向互動,漢代文學的自覺化傾向等問題,探究了漢代文人心態由自我肯定到失去自我再到尋找自我的變化過程,并且就漢代人對屈原及其作品的評價、《史記》的文化意蘊、司馬遷與司馬相如比較、經術與文學的結緣、道教經典與五言詩、七言詩等文學文化影響的個案作了分析。通過宏觀研究和個案分析,他指出:在漢代各種文化思潮中都可以看到文學的因子;“漢代文學的實踐及其理論的總結、作家作品的評論、文體形式的變化等,深深打上了文化的烙印。”[2]345他認為,文化因子影響文學,文學的文化學研究有助于認識和把握文學發展規律。
另外,張新科還對《史記》的文化綜合性特點和文化的創新性做了研究。在《大一統:〈史記〉十表的共同主題》《從吳文化記載看〈史記〉的文化綜合特點》等文章中指出:《史記》十表,有一個共同的思想主題,即主張大一統政治,為漢代的社會現實服務。吳文化作為一種獨特的地區文化載入史冊,體現了《史記》的文化綜合特點。這種綜合是一個復雜而艱巨的過程,它既是時代的需要,又是創造新文化的必由之路。
張新科的文學文化研究還涉及社會文化,如在《中國古典傳記的民族心理》《中國古典傳記道德生命的張揚》等文章中,他指出,中國古典傳記的發展,既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影響,同時也與我們的民族心理有密切關系,如注重現實心理、祖先崇拜心理、英雄崇拜心理、留名不朽心理等。這些民族心理,對古典傳記的人物選擇、材料選擇、事實呈現以及價值取向等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中國古典傳記中優秀傳主的生命具有不朽的價值,傳主的自然生命結束了,但他們的道德生命會在后代復活,并產生影響。這說明張新科的文學文化研究不僅僅只是對具體可感的文化現象的研究,更為重要的是也涉及精神文化層面的研究。
就文學的人文性研究而言,張新科主要著力于古典傳記的生命價值和古代文學的入世進取主題研究。在《活力釋放:中國古典傳記的生命內涵》一文中,他認為,中國古典傳記里,圍繞生命的問題,體現出多種思想和行為:或建功立業,或珍惜生命,或犧牲生命,或尊重他人生命,或預設生命的結束等。生命活動實際上是人的自身活力的釋放,在釋放過程中由生命激揚出灼熱的力量,這種力量往往是最動人心魄、最具審美意義的。社會條件對活力的釋放總會起到或促進或束縛或壓抑等作用,而活力的釋放是由于充沛的內在激情,這種激情主要來源于時代使命、信仰力量、前代楷模、家庭教育、個人修養等諸多方面。《唐前傳記文學的生命價值》一文則從闡釋唐前傳記文學作品中傳主本身的生命價值入手,對傳主個體生命融入民族生命以及其對民族精神塑造所產生的重要作用進行了論析。在《入世進取:生命活力的展現》一文中,他提出“中國古代文學中的入世進取主題,是人的生命活力的展現”的觀點。入世進取主題的產生與發展,還與中國人自強不息的哲學心態以及重人生、重現實的民族心理有關。在《古代文學入世進取主題的憂患意識與悲劇色彩》一文中,他提出:“中國古代文學入世進取主題中充滿著憂患意識乃至于悲劇色彩。憂患意識是人的生命意志的體現,甚至形成一種積極的時代風尚。”《昂揚奮進的主旋律:古代文學入世進取主題論略》一文認為:“入世進取主題是中國古代文學中最富生命力的主題之一。這個主題,有其昂揚奮進的主旋律,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韌不拔的毅力,勇于反抗強暴、勇于革新以及為理想而獻身的精神,永遠給人以鼓舞的力量。”
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2012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典傳記文學的生命價值》乃是張新科古典傳記生命價值全面系統的研究成果。論著以傳記“是人類生命的一種特殊載體”為基點[3]62,以“生命價值”為切入點,在梳理中國古典傳記源遠流長的發展歷程的基礎上認為:中國古典傳記具有“連續性”“系統性”“功利性”“豐富性”“多樣性”“形象性”等特點;中國古典傳記的生命內涵在于“活力釋放”,也就是要轉動生命時針,煥發內在激情;古典傳記的生命價值體現為追求不朽,其主旋律是“昂揚進取”,并表現為“多音符”和“變奏曲”;中國古典傳記的憂患意識表現出“深厚蒼勁”的特征,是集體性焦慮與個體焦慮的集合;中國古典傳記的悲劇實踐主體是在為實現自身的人生價值而進行力的創造,他們具有頑強的意志和堅忍不拔的毅力,具有正義感和高尚情操;中國古典傳記體現了天人關系、人生觀念、人性展現的哲學意蘊;表現了注重現實、祖先崇拜、英雄崇拜和留名后世的民族心理;中國古典傳記中道德生命的張揚乃是生命的復活,是道德的凈化;其審美價值在于力的象征,這種力量分別是藝術力量、情感力量、感染力量。同時,論著還探討了古典傳記終極目標的實現、民族精神及其當代意義。可以說,該論著從古典傳記的生命內涵、生命價值的體現、憂患意識、悲劇精神、哲學意蘊、民族心理、審美價值等方面開創性地建構了中國古典傳記的生命理論。
總之,張新科從文化學的視角對古代文學給予觀照,從文學的角度理解文化,從文化的視野闡釋文學。這樣的研究能夠把文學現象置于特定的時代氛圍和特有的歷史語境中,從廣闊的文化視野中對文學現象進行多角度、多層面、多向度的考察和透視,探尋文學活動中的文化要素及其對文學的影響,從而更好地把握文學的發展規律。
張新科古代文學的人文研究,旨在通過探究歷史人物的生命價值和中國古代文人在文學作品中對生命意義的張揚,發現人的生命活力、生命內涵、生命價值、生命意志對于歷史和人生的意義。這不僅僅是對中國古代文學文化研究的新開拓,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強調引進生命意識和生命活動視角,將文學置于生命美學的圖景中進行審視和闡釋,將對生命意識的考察上升到美學的層次,建構文學的生命觀或生命文學觀。理論和實踐的共振共鳴,將文學活動引向深入,使文學的生命意識和生命美學觀念猶如一道行走的風景,在開放、多元的發展變化中昭示著文學的行進和存在”[4]。如果要尋找更為深刻的現實意義的話,這樣的研究能夠讓人們透過歷史的記述,在對入世進取主題文學作品的體味中,感受歷史人物、文人志士那火熱的生命活力及其閃耀出的光輝,從而把自我生命融入民族生命之中。這也啟示人們,在現實生活中要釋放生命活力,燃燒生命激情,綻放生命之花,從而“具有富于豐饒的生命力與創造力”[5]19,使自己成為幸福的人。
“歷史告訴我們,一個民族要發展,要充滿活力,就必須有創新精神。”[6]張新科的古代文學研究有著突出的創新性。這種創新主要體現為善于發現問題,強調創造,努力探究文學現象之間的關聯性,發現作家作品的創新精神。
在《〈史記〉研究應走出誤區》一文中,張新科在對新中國成立以來《史記》研究成果進行分析的基礎上指出,近年來在《史記》研究過程中,仍存在一些誤區,應引起我們的注意。他認為,在《史記》研究史上,20世紀50年代曾出現過美化、拔高司馬遷的傾向,有些研究者回護司馬遷,不能正視司馬遷思想的矛盾及局限性。除此之外,對《史記》材料不加考察分析,一律視為司馬遷的思想;研究課題的重復、老化等,都是《史記》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探尋文學現象之間的關聯性,也是張新科學術創新的體現。在《六朝新文學理論的先聲——司馬遷對魏晉南北朝文論影響三題》一文中,他發現了司馬遷的文化學術觀念與魏晉南北朝文論之間的關聯,認為司馬遷對學術性的“文學”與文學性的“文章”的區分及對文學家、文學作品的重視,影響了六朝人對文學不朽價值的認識和對文學規律的探討;司馬遷提出的“發憤著書”理論影響了六朝文論中的“蓄憤說”和“怨憤說”;司馬遷的“通古今之變”的歷史觀影響了六朝文論中的“通變”思想。在《〈水滸傳〉與中國古代傳記》一文中,他對《水滸傳》與中國古代傳記之間的關聯作了較為詳細的探討,認為《水滸傳》的批判現實主義精神、反抗精神、俠義精神、英雄主義精神等內在精神對古代傳記有許多繼承與發展之處;《水滸傳》在個性化的人物、戲劇化的場面、敘述方法等藝術上對傳記文學有許多繼承與發展。在《歷史與小說的不解之緣》一文中,他認為小說從史乘分化出來以后,并沒有脫凈干系,仍帶有史的特征。而史傳著作也不是一塊“純潔”的地方,其中不乏小說的地盤,小說中有史,史中有小說,小說與史傳有著不解之緣。
張新科還善于發現古代文學作家作品的創新精神,這是其古代文學研究創新的又一體現。在《〈史記〉所體現的創新精神》一文中,他總結了《史記》多方面的創新精神:一是《史記》記載了許多有作為的政治家在治理國家方面的創新精神;二是記載了許多思想家的重要活動,表現了思想家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創新精神;三是表現了文學家、史學家的創造精神;四是司馬遷自身的創新精神。另外,張新科還發現了司馬遷的創造意識。在《毅力勝挫折心血鑄長城——從挫折心理學角度看司馬遷的創造意識》一文中,他運用美國臨床心理學家艾里斯的“挫折的ABC理論”,深入分析了司馬遷在創作《史記》時所體現出的創造性及其產生過程。他認為,司馬遷在創作《史記》的創造性活動中遭遇挫折后,能夠主動調整自己對誘發性事件的看法和態度,調整自己的情緒,最大程度地減少挫折帶給人的不良反應以及苦惱、郁悶等情緒困擾所帶來的不良影響,在挫折中奮進,保證了創造性活動的持續進行。
任何科學研究都需要創新,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也不例外,而如何在理論體系、觀點方法、考察視界等方面有所開拓和創新,是學界普遍關注的問題。張新科對研究誤區的糾偏,對文學現象關聯性的探究,以及對古代作家作品所體現出創造精神的發現,都可以說是創新古代文學研究的有益探索。
學科是學術的分類,指在整個科學體系中學術相對獨立、理論相對完整的科學分支,或者說就是科學的部門。“由于人類知識是不斷增加的,于是各個科學部門(各學科)的內容就會隨著歷史的前進、社會的進步越來越豐富。不僅如此,科學各部門的劃分也就越來越細,科學所包含的學科就會越來越多。”[7]因此,隨著人類知識的不斷積累,新的學科會不斷涌現。在自己的研究過程中,張新科非常注重新學科的建立,他通過學科學術史的梳理、學科體系的建立及意義探究、學科的未來展望等方面的研究,建立了“史記學”。首先,他對“史記學”學科學術史作了梳理,在《20世紀史記學的發展道路》一文中,他認為20世紀的《史記》研究分為承前啟后、初見成效、逐步深入、停頓沉寂和全面豐收五個時期;新中國成立和改革開放成為20世紀《史記》研究的兩個重要轉折點;各個時期的《史記》研究,既有對前人研究的繼承和深化,又能拓寬研究領域,出現新變的因素,都有其鮮明的特點。同時,張新科對“史記學”學科的未來發展進行展望,在《史記學:21世紀研究之展望》一文中,他認為“21世紀的史記學仍將是研究的熱點領域”,并從綜合化、理論化、多樣化、立體化、世界化、生產化六個方面對21世紀史記學的發展作了初步構想。之后,他對建立“史記學”學科的可能性及其意義進行論說,在《“史記學”體系的建立及其意義》一文中,他提出,《史記》研究之所以能成為一門學科——“史記學”,并且建立自己的體系,是由于《史記》本身的價值、研究的歷史和現狀以及學科發展的需要等多種因素決定的;“史記學”的體系是一個開放型的體系,包括基礎部分、理論部分和相關部分三大類;建立“史記學”的學科體系,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為了建立這個體系,文史工作者應采取相應的措施和步驟。
200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史記學概論》是張新科建立“史記學”學科體系研究的標志性成果。這部著作分“范疇論”“價值論”“源流論”“本質論”“方法論”“生存論”“主體論”等7論17章,第一次建構起“史記學”的框架體系,奠定了“史記學”的理論基礎。該論著系統闡述了有關“史記學”的基礎性研究、理論研究、體系構成、建立基礎、意義價值、形成與發展、興盛與繁榮等學理性問題,總結概括了“史記學”的特點及其與其他學科的關系。更為重要的是,張新科在“方法論”部分提出,“史記學”應當以唯物史觀作為其理論支柱,運用史學、哲學、文學、美學、心理學、軍事、經濟學、法學、政治學、倫理學、校勘學、文字學、考古學等理論以及自然科學理論展開研究;在“史記學”研究中,可采用考據、比較、微觀與宏觀相結合等多元化的研究方法,還應借鑒西方先進的研究方法。此外,他還在“生存論”中,就“史記學”與社會現實、“史記學”的學術組織、“史記學”成果的產生及批評等具有現實意義的問題作了探討。最后,該論著還從才學識結合、繼承與創新結合、求實與求美結合、邏輯思維與形象思維結合、智力因素與非智力因素結合等方面對“史記學”研究者應具有的素養和對“史記學”研究應采取的方法作了分析。通過論證分析,他最終建構了由基礎研究、理論研究和相關研究構成,以史學、哲學、文學為支柱學科,以政治學、地理學、軍事學、醫學、天文學、經濟學、心理學、檔案學、民族學為相關學科的“史記學”學科體系。
科學研究是人們探索未知事實或未完全了解事實的本質和規律,以及對已有知識分析整理、驗證并發現有關事實的本質及其規律的實踐活動。因此,科學“是用于探索的一套規則和形式,由那些尋找可靠答案的人們創造”[8]2。自然科學是這樣,人文社會科學也是這樣,正如宇文所安所說:“在人文科學領域,我們需要某種類似從牛頓物理學到量子物理學的飛躍……我們以前一直覺得十分明確和穩定的‘時代’、‘作品’、‘作者’原來都可能只是一些復雜的變化過程……對于書寫文學史的人來說,最大的挑戰就是像在量子物理學里一樣,描述文學和文化的變化實際上是怎樣發生的。”[9]5?6古代文學研究也應當注重把握其變化的規律。張新科在古代文學研究實踐中,主要從發現演變軌跡、梳理發展過程兩方面入手,探尋古代文學的發展規律。
就古代文學的演變軌跡研究而言,張新科主要致力于唐前史傳文學的相關研究。在《先秦兩漢時期史傳文學的嬗變軌跡》一文中,他指出先秦兩漢時期史傳文學的嬗變,呈現四個演變軌跡:一是由簡單的記事向復雜的寫人發展;二是人物類型由上層逐步向下層擴展;三是作者感情由隱而顯;四是風格由簡樸、單一向縱恣和多樣發展。《魏晉南北朝時期史傳文學的嬗變軌跡》一文則以魏晉南北朝時期正史中的《三國志》《后漢書》《宋書》《南齊書》《魏書》為例,在對魏晉南北朝時期史傳文學作了深入探討后認為,這一時期的史傳文學,呈現出了人物范圍逐步縮小、由性格化向敘事化轉變、思想感情由濃而淡、語言向駢儷發展的嬗變軌跡。《從〈左傳〉到〈史記〉史傳文學的嬗變過程》一文梳理了從《左傳》到《史記》“藉事傳人”的編年體到“以人明史”的紀傳體的變化過程。
《唐前史傳文學研究》一書的出版是張新科對唐前史傳文學及其嬗變軌跡研究的全面總結。該著作對唐前史傳文學的發展過程、嬗變軌跡作了詳盡的梳理和研究。首先,論著對唐前史傳文學中人物形象的嬗變做了研究。其次,他把唐前史傳文學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即先秦萌芽成長期、兩漢成熟高峰期、魏晉南北朝逐步衰微期,認為唐前史傳文學發展有連續性、系統性、功利性、模式化等明顯特征。再次,該著作還注重研究唐前史傳文學發展的規律,探討了唐前史傳文學與辭賦、小說等文體的關系。正像他自己在總結該書的特點時所言:該研究“一是不對單部著作作孤立研究,而是把唐前史傳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二是不再詳細勾勒發展的線索,而把重點放在規律的探尋上。”[10]17
張新科還善于通過綜合研究,探索文學現象的嬗變規律。如在《從唐前史傳論贊看駢文的演變軌跡》一文中,他以唐前史傳的論贊變化為例,探討了漢魏六朝時期駢文的演變軌跡及其與史傳文體的關系,認為:《史記》論贊是典型的散文體;《漢書》論贊語言大都變單為雙,整齊劃一,四字句增多;《三國志》的論贊文字不僅句法整齊,而且詞義也整齊,排句也有增多;《后漢書》的論贊,形式更趨完美,有部分論贊已是成熟的駢文;沈約《宋書》、蕭子顯《南齊書》的論贊,不僅句式整齊,而且講究韻律,駢化傾向日益明顯。史傳論贊的這種演變,與駢文本身的歷史發展相一致,體現了散文與駢文之間的密切關系。可見,張新科是一個“能夠將錯綜復雜的原因、現象等結合、整理,發現理論和規律”的研究者[11]107。
除了嬗變軌跡研究之外,對古代文學現象發生發展過程的研究也是張新科嬗變規律論的一個重要方面。《古代文學入世進取主題的發展過程》一文,針對入世進取、建功立業這一中國古代文學中充滿生命活力的主題,分析了古代文學在不同時期的發展變化過程,指出入世進取主題的產生與發展,是與社會的變化密切相關的。
所謂“文學經典”,乃是“指歷史上流傳下來的、經過時間考驗、以文字符號的形式存在的權威性文學文本。文學經典的建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是歷史檢驗的結果”[12]。而“所謂經典化,是指文學作品產生之后,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下,經過不同讀者層的閱讀消費與接受,那些不符合人們消費觀念、審美觀念和沒有價值的作品逐漸被淘汰,而那些被人們公認的有創新、有價值的作品則得以廣泛流傳,并且成為經典,具有永久的生命力。經典化的過程,是讀者對作品接受的過程,揚棄的過程”[13]。張新科從“經典化過程”切入,以漢賦、《史記》為例,深入探討了文學經典化問題。
張新科最早論及文學經典化問題的,當是《漢賦的經典化過程——以漢魏六朝時期為例》一文。該文從漢賦繁榮但散佚多、存世少這一現象入手,探討了漢賦的經典化過程。張新科認為,漢代是辭賦發達的時代,創作了數以千計的作品,但流傳至今完整的作品只有百余篇。這是由于文學家的選擇與接受、文論家的理論總結與揚棄、文選家的層層篩選與淘汰、史學家的收錄與保存、政治家的欣賞與排斥等因素,使許多無消費價值和審美價值的漢賦作品逐漸冷落,而那些被人們公認的有創新、有價值的作品得以流傳并成為經典。正是這一經典化過程,造成了多數漢賦的散佚。
此后,張新科一路尋來,先后撰文探討了唐宋時期漢賦的經典化過程、漢賦在明代的經典化途徑。《唐宋時期漢賦的經典化過程》一文認為唐宋文學家在創作實踐中對漢賦的認可與接受,促進了漢賦的經典化過程,主要表現在傳統題材的拓展、藝術形式的發展、表現手法的學習等方面,而文學家、評論家在理論上的批評總結,也是漢賦經典化的重要途徑。盡管唐宋時期理論上出現了一種“去經典化”的文學思潮,但主流還是肯定漢賦的功績,對漢賦的發展、價值、作家作品、創作手法等方面予以評價,這種肯定對于漢賦經典化起了積極的作用。另外,唐宋時期對于漢賦的注釋、選輯、摘引等,也是經典化的途徑之一,為明清時期大規模的漢賦文獻整理奠定了基礎。《漢賦在明代的經典化途徑》一文認為,文學家對漢賦的學習與借鑒、文學選本對漢賦作品的收錄和保存、評論家對漢賦的評論與推崇乃是漢賦在明代經典化的主要途徑。通過分析漢賦在明代的經典化途徑,該文還論及文學經典化的相關問題,認為文學經典化的過程與社會的政治、文化需求密切相關,也與讀者的文學素養、見識、審美觀念密切相連。明人對漢賦的認識,既繼承了前代傳統,也有自己的新見解;既有一定的理論,也有自己的新的辭賦創作。這些成就,既促進了明代的文學發展,也對清代辭賦發展以及漢賦在清代的經典化奠定了良好基礎。
除了研究漢賦經典化以外,張新科還撰文分析了《史記》的經典化問題。他在《〈史記〉文學經典的建構過程及其意義》一文中仔細梳理了《史記》經典化的過程和歷史,認為漢至唐是《史記》文學經典地位的奠定時期,宋元則是《史記》文學經典地位的確立時期,明清時期《史記》的文學經典地位進一步鞏固,近現代《史記》文學經典地位不斷加強。在研究的過程中,張新科還深入分析了歷史上各個時期《史記》經典化的途徑、方式和發生原因。他認為,《史記》文學經典的建構,擴大了《史記》的文化價值,促進了中國文學的發展,并且使《史記》中有價值的歷史人物走向永恒的時間和無窮的空間,在歷時與共時的存在范疇里,不斷實現著自我的保值與增值。這種增值與保值,就是《史記》不斷被經典化的過程。通過文學經典化研究,張新科認為:“文學作品在經歷了不同時代的經典化之后,有價值的作品永遠具有不朽的魅力,經典作品不僅沒有隨著時代變化而解構,反而不斷加強。”[14]
規律的探尋與把握是科學研究活動的永恒主題,也是其最本質的目的。張新科古代文學研究的文化人文論、創新論、學科論、嬗變規律論、經典化論等,都有著發現規律的學術理路,這正是他在為“探尋中國文學自身發展變化的一般規律”,“尋求中國文學理論體系及中國文學研究格局的建構方法和途徑”而努力的證明[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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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小兵〕
Explore the Rules of Academic Innovation——Mr. ZHANG Xin-ke’s Chinese Ancient Literature Research
WANG Chang-shun
(Xi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anyang Shaanxi 712000, China)
Chinese Ancient literature research has formed a diversified patternafter generations of studies. In the research practice, ZHANG Xin-ke focus on the view of cultural literature, and commits to researching, innovating, constructing the new disciplines and exploring the laws of ancient literature development, thus formed the research system of cultural theory, innovation theory, subject theory, the evolution theory and canonization theory, which provide the experience for further development of the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
ZHANG Xin-ke; ancient literature research; canonization; rules
2014-02-20
王長順(1969―),男,陜西乾縣人,副教授,博士,西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
I206
A
1006?5261(2014)04?0005?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