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播劇《小爸爸》的“靠譜”與“不靠譜”

□ 馬楠楠

近幾年來，青春婚戀題材電視劇如《我的青春誰做主》《裸婚時代》《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北京愛情故事》《北京青年》等，因其貼近現實的生活氣息、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青春時尚的偶像明星、幽默俏皮的臺詞對白、歡快明朗的風格而深受廣大觀眾尤其是年輕觀眾群體的喜愛。2013年由小宋佳和陳思成領銜主演的《小兒難養》，在延續上述作品關注年輕人婚姻、戀愛、情感等問題的基礎上，將“育兒”話題引入青春題材電視劇。該劇講述了簡寧和江心這對夫妻在撫養孩子的過程中，經歷了種種困難和摩擦，最終學會了理解對方、珍惜家庭的故事。《小兒難養》可以說較為真實地反映了80后夫妻在贍養父母、撫養孩子、職場競爭、婚姻情感等諸多壓力下不得不面對的一系列社會問題，深入剖析了80后在身份升級、人生進入新階段之后所經歷的種種煩惱與困惑，從而開拓了青春婚戀題材的新思路。而由滕華濤監制、文章導演、馬伊琍制片的《小爸爸》則另辟蹊徑，通過表現主人公于果如何從一個玩世不恭、大大咧咧、“不靠譜”的普通汽修工，蛻變成一個懂得關心別人、保護家人的“靠譜”的父親，來突出和渲染父子親情的珍貴和偉大。劇情同時雜糅了年輕人的愛情、夢想、創業、中美文化觀念的差異等元素，因而具有強烈的話題性和現實指向性。其中，對“育兒”的關注以及對真愛的堅守是該劇最為“靠譜”的兩大亮點。

《小爸爸》的主人公于果的形象是不完美的。剛開始，他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兒子夏天是一種回避和排斥的態度，因為夏天的到來擾亂了他平靜的生活，讓他手足無措。在其后父子二人的交往過程中，于果也曾經幾次為了擺脫麻煩和經濟原因想要放棄夏天。但是，共同經歷的一些事情讓于果漸漸領會到“家”、親人的重要性，承擔起作為父親的責任，并修復了與父親老于之間長久以來的情感裂隙。最終，父子二人在美國法庭上演了一幕催人淚下的真情大告白，血濃于水的骨肉深情終于贏來了大團圓結局。在現實社會中，部分80后年輕夫妻雖已為人父母，但在心理上卻并未實現相應的角色轉換，甚至自己還是個“大孩子”，撫養子女、承擔家庭責任等方面的意識也相對薄弱。因此，劇中于果的逐漸成長和成熟對于當下初為人父人母的年輕人顯然具有一定的現實參照意義。同時，聯系到新聞中不斷出現的有關 “父親毆打幼女”“母親餓死嬰兒”等針對兒童的家庭暴力事件，以及這些令人心痛的事件所反映出的人性泯滅、道德淪喪、倫常乖舛等社會危機，該劇所著力肯定與宣揚的血濃于水、骨肉親情等倫理價值觀，以及對“家”的意義的強調和堅守可以說是創作者對當下殘酷社會現實的一個有力回應，也是該劇的第一個亮點。

該劇具有現實指向意義的第二個亮點是，男二號齊大勝和女友小艾兩人身上所表現出的那種經得起生死考驗、不離不棄的愛情觀，以及由齊大勝的死亡而引發的對于生命價值和生存意義的思考。在劇情中，由劉歡飾演的憨厚幽默、善良熱情的齊大勝對女友小艾老師百依百順、呵護備至。兩人相戀兩年，卻一直停留在精神戀愛的階段，因為小艾堅持有的事情必須要等到結婚之后再做。齊大勝雖心有不甘，但仍然選擇尊重女友的決定。其后發現自己得了癌癥的大勝為了不拖累小艾，主動提出分手，選擇獨自承擔痛苦和面對死亡。小艾在得知事情真相后又心疼又感動，和朋友、家人精心策劃了一場浪漫、隆重的婚禮，并當著眾人的面向大勝跪下求婚，無怨無悔地陪著大勝一起度過了生命的最后時光。小艾身上可以說體現了當代女性自尊、堅強、獨立、善良、敢于承擔的一面。放在當下，也許小艾的貞操觀顯得老土和落伍，然而，與現實中那些追求一時刺激和快感，摻雜了過多的物質、欲望、金錢等雜質的所謂“愛情”相比，大勝與小艾之間這種經得起生死考驗、不計得失、不離不棄的“無性之愛”顯得更加地純潔和珍貴。在當下這個什么都追求“速食”、什么都可以是“浮云”的年代里，有這樣一種“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情，如何不令人感動？也因此，隨著該劇的熱播，飾演齊大勝的劉歡迅速走紅，被網民們封為新時代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喜愛。

齊大勝的死亡除了帶給我們對愛情的信仰和感動，也有對生命價值和人生意義的思考與省悟。在齊大勝去醫院領化驗結果的那場戲里，由李菁菁客串飾演的公司女老板在拿到化驗結果后，不禁潸然淚下悲從中來，因為她長期以來一直 “忙事業”，令丈夫想要個孩子的愿望被一再延宕，沒想到最后竟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李菁菁的表演字字真情，句句肺腑，令人唏噓感慨。而齊大勝也因為癌癥不得不忍痛放棄了前景一片大好的旅行社，他的想要沖進世界五百強的豪言壯語和偉大理想終究成了一句玩笑話，化為泡沫煙消云散。雖然劇中沒有直接說明大勝癌癥的病因何在，但是聯系到當下年輕人的工作節奏和生活壓力，觀眾或許也可推測一二。據《中國青年報》2013年7月報道，中國每年“過勞死”的人數達60萬人，已超越日本成為“過勞死”第一大國。更可怕的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上班族由于長期勞累而致身體處于“亞健康”狀態。在高強度的工作負荷和快速運轉的生活節奏下，每個人都承受著巨大的生存壓力，馬不停蹄忙忙碌碌，在追求金錢、事業、成功的過程中漸漸遠離了生命的初衷，等到失去健康、家人這些最珍貴的東西時才幡然醒悟，然而卻悔之晚矣。大勝的死亡為《小爸爸》輕松歡快的喜劇基調中加入了一個沉重的音符，也為人們帶來更深刻的關于生命的真諦，讓觀眾在淚水與微笑中領悟到真愛的無價、生命的寶貴。

當然，作為文章首次編導的電視劇，《小爸爸》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劇情設計上也存在著一些顯而易見的“不靠譜”之處，其中最大的敗筆就是主人公于果身上的性格缺陷甚至硬傷，這也是該劇播出之后遭到網民吐槽質疑的主要原因。如于果本來答應夏小白會回美國接她，卻一去無回，在夏天出生之后長達六年的時間里，于果卻并未對夏小白作出任何的解釋和彌補，其所謂的難言之隱是妹妹于實遭遇的意外不幸。這樣的理由顯然經不起推敲，試問，現代社會交通工具、通訊手段如此發達，如果有心，豈會聯系不上？編劇在劇情設計上的另一個過火和不當之處是，在于果不確定夏天是否是自己親生孩子，以及由于夏天的不懂事而給于果的生活帶來諸多矛盾和麻煩時，于果對夏天的態度和方式顯得過于粗暴和不近人情。劇中有這樣一集，因為夏天作文里寫自己的父親是超級英雄而讓于果在全班學生家長面前出丑，其后又因為夏天和一名同學打架而導致于果和該同學的家長發生爭執并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狼狽不堪、惱羞成怒的于果于是不由分說將夏天趕出自己的房子，任憑夏天淚流滿面苦苦哀求也無濟于事。當然，編導的初衷是想要強化情節的戲劇性和矛盾沖突，并借此來鋪墊和反襯轉變后的于果對夏天的種種呵護和關愛，從而突出父子之間的骨肉親情。然而遺憾的是，創作者未能準確把握好藝術創作的“度”。過分激烈和粗暴的言行大大削弱了主人公的道德品質和人格魅力，從而令觀眾產生抵觸和排斥情緒，再加上導演對于果的不負責任缺乏客觀的道德審視和評判，因而使該劇失去了藝術作品對于生活應有的價值引導意義。相比之下，熱情仗義、對愛執著的二號男主人公齊大勝則贏得了觀眾的一致贊賞和喜愛，就連王耀慶飾演的泰勒也因其愛妹心切，重視親情而引起不少觀眾為其在劇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打抱不平。

就故事情節的比重分配來看，作為一部主打“育兒”牌的電視劇，該劇在“育兒”方面的描寫略顯單薄，從一開始的吵吵嚷嚷到最后的骨肉情深，于果和夏天父子之間情感的發展演變似乎也缺乏足夠細膩的過渡和扎實的鋪墊，似乎年僅6歲的夏天比于果更懂得珍惜父子之情，也更加執著和堅守這份親情。而且，在關于“如何育兒”這一問題的表現上，該劇也僅僅局限于父子二人之間的隔膜如何消解，未能將其放入更現實的社會語境中來加以討論，顯得煽情有余，理性不足；熱鬧有余，真實不足。相比之下，同為育兒題材電視劇的《辣媽正傳》則顯得主題更為突出，集中表現了孩子的到來給夏冰元寶夫妻的婚姻、生活、事業等帶來的影響。但是，在表現如何正確“育兒”時，《辣媽正傳》也同樣效果欠佳，某些情節的設計似有嘩眾取寵、故意制造噱頭之嫌，如夏冰任由孩子哭鬧也不愿起床給孩子喂奶；跑去夜店喝酒，第二天給孩子喂奶導致孩子酒精過敏——而這似乎也是當下育兒題材電視劇所普遍存在的一個重要問題，即電視劇如何在追求娛樂效果、戲劇沖突和觀賞性的同時，如實反映初為人父人母的80后夫妻在孕兒和育兒過程中的真實感受，以及父母怎樣才能找到一種恰當、合理的方式來培養和教育孩子，而不是僅僅將“孩子”作為劇情的矛盾引爆者和麻煩制造者。育兒題材電視劇的創作者在創作初始就應該清楚意識到藝術作品的價值并不在于放大、夸張生活中的矛盾和沖突以制造所謂的賣點、噱頭，而應在“接地氣”地反映現實問題的基礎上，升華出積極向上、充滿正能量的價值觀并以之作用于現實。在育兒劇中，如何理性、客觀地面對孩子給家庭、事業乃至婚姻帶來的影響，以及正確處理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諸種問題和摩擦是今后育兒題材電視劇創作者要認真對待和解決的一個重要問題。

育兒題材電視劇正在引爆中國電視熒幕新一輪的收視熱潮，由于目前電視機前的主流觀眾是80后的年輕家長們，他們正處于初為父母的階段，育兒題材電視劇正是契合了他們所面臨的生育現狀和現實壓力，因而能夠引發觀眾的共鳴。但同時我們也要注意避免今后創作中此類題材的過多扎堆以及劇情上的重復雷同，以免重蹈婆媳斗爭戲的覆轍，因過分密集而導致觀眾的審美疲勞，最終難逃曇花一現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