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楠
2013年,“李××涉嫌強奸案”“男童被挖眼案”“兩歲女童被洗衣機絞死事件”“夏俊峰案”“王書金、聶樹斌案”等一系列法制案件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在這些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公眾的參與熱情高漲,再次引發了人們關于司法審判與輿論監督的探討。本文從輿論審判、媒介審判存在的合理性、其與司法獨立的沖突與協調等方面,探討輿論、媒體與司法之間的博弈關系。
從輿論審判到媒介審判
在上文提到的一系列案件中,公眾的參與熱情高漲,網絡評論、轉發數以百萬計。公眾通過開放性平臺對這些案件進行偵查、推理,媒體從公眾輿論中歸納出要點,引發更多數人的關注,從而產生了一種從“輿論審判”到“媒介審判”的過程。
學界經常將“輿論審判”和“媒介審判”混為一談,筆者認為二者有鮮明的區別。“媒介審判”是新聞媒體超越司法程序對某一法制案件進行長時間、大容量、一邊倒的報道,形成一種單一的輿論氛圍,從而影響審判的獨立和公正,其主體是媒體。隨著互聯網的發展、自媒體的勃興,公眾可以自主地在微博、論壇等公共平臺發布對某一案件觀點,且可以不經過媒體的嚴格把關而直接傳播。當這些觀點所形成的“輿論場”傾向性十分明顯,于是便出現了“輿論審判”,由此可見,“輿論審判”的主體是公眾。應該說,網絡平臺是輿論的集散地,真理和謬誤在這里都會出現,公眾的言論和意見的表達需要這種“自由空間”,而且“輿論審判”影響范圍是有限的。但當媒體關注了公眾的“輿論場”,并從中萃取加工,其傾向性的言論便會產生更加強大的輿論沖擊波。
“輿論審判”存在的合理性
“輿論審判”并非僅僅在中國出現。英美法系國家采用的陪審團制度,陪審團制度考慮了以陪審員為代表的公眾的情感,同時減少了法官在審判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個人傾向。由此可見,司法政策關注民意,重視百姓的感情并非壞事。而在大陸法系國家,如果法官素質較高,輿論等外在因素所起的作用其實并不大,但如果法官素質和公眾的判斷力較低,輿論對審判的影響就不能小視了。①
事實上,輿論和司法并不是水火不容的矛盾體,二者之間相互制衡又彼此成就,其終極目標是一致的,都是將公眾利益放在首位,以追求社會的公平正義。媒體和輿論通過向人們傳達各方面的信息,監督各行政機關,力圖營造公正的社會大環境;而司法機關活動則是根據法律來解決糾紛,尋求法律層面上的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因此,在這樣的基礎上,輿論、媒體和司法活動完全可以求同存異、協調發展。
我們不應完全排斥“輿論審判”,輿論中不乏有來自法律界專家的聲音,如果案件疑點得不到有力回應,很可能對司法機關的權威性造成損害,甚至會導致人們對法律的不信任。當社會輿論的聲音和司法機關的審理出現沖突時,司法機關應審慎地履行職能,還原真相、解釋疑點,用充足的證據去回應質疑。②既然“輿論審判”的存在具有合理性,且不會消亡,我們只能找出其中的非理性因素,并對癥下藥,使其對司法活動的干擾程度降到最低。
輿論與司法關系失衡的表現
案件偵破前的輿論臆想。由于一些法制案件會涉及一些生活中非常態的現象,受眾出于好奇心的驅使會產生極大的興趣,這本身是正常的。但由于案件偵破具有程序性,過程和結果并不能馬上告知公眾,于是一些公眾未經調查取證便捕風捉影,對案件進行妄加評論。而講求時效性的媒體及時跟進,在對事實未能全部知情的狀況下,報道網民發布的不實消息,干擾了執法、司法活動。
例如,在“男童被挖眼”案件中,許多走在官方說法前的不實報道頻頻在媒體上出現。如有報道稱“當天嫌犯將孩子帶走經過一個廢品回收站,監控視頻顯示,嫌犯是一名染黃發的女子”,而警方從未對外公布過此消息;還有報道稱,男童是被人迷暈后挖去雙眼,而孩子家人和醫院工作人員都對此進行了否認。從刑偵學的角度來講,媒體如果過多暴露法制案件的辦案過程,過分渲染細節,將不利于案件的偵破。媒體應明確社會責任,以事實為依據,正確引導輿論,避免謠言的產生。
輿論對弱者的同情。謝茨·施耐德的“沖突理論”認為對沖突的直接參與者來說,處在優勢地位的一方往往總是試圖將沖突保持在公共權威的規約之外。這種圖謀可以稱為“沖突的私域化”;而弱勢的一方則竭力訴諸公共權威。使沖突的范圍擴大,這種企圖則稱為“沖突的社會化”。③因此,輿論一般會有“同情弱者、嫉妒強者”的慣性,這一點在“夏俊峰案”和“李××案”中得以體現。
在沈陽夏俊峰刺死城管被判處死刑的案件中,許多媒體和網民在“同情弱者”的說辭下為其喊冤,希望法律能對其網開一面;而在“李××涉嫌輪奸案件”中,國外媒體曾以“權貴之子引中國網民憤怒”為標題進行了重點報道,并引用了中國網民的諸多評論,如“小子,你怎么就不能停止禍害別人、快點長大。你父親有一個輝煌的過去,你卻在褻瀆這一切。”“李××不值得同情,犯錯就應該去承擔,名人之子不應有特權”等等。④甚至在法庭作出判決前就提出對其進行重罰。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權貴”還是“庶民”,法律面對的事實和證據,司法審判的獨立性要求法官不能為媒體、輿論的說辭所左右。在這一點上,媒體和公眾應有一個清晰、深刻的認識,同時也要有一個適應的過程。
人文關懷的缺失。媒體、輿論應對信息刊發后所產生的傳播效果進行客觀的判斷,盡量避免對受害者及其家屬造成二次傷害,時刻注意體現人文關懷精神。
在“山西男童被挖眼事件”中,媒體、輿論的猜疑、妄加評論會對孩子的父母帶來惶恐和不安,從而產生很大的心理壓力;在“洗衣機絞死兒童事件”中,網民對孩子父母的質疑,無疑是在這個失去孩子的家庭傷口上撒鹽。相對于沒有證據的質疑,人們更應該關注如何對兒童進行更好的監管,社會如何保障兒童的生命安全等議題,從此類事件中獲得的警示意義遠比渲染炒作重要得多。
解決之道:三管齊下
司法機關:提高公信力。司法機關應避免審判活動中受到政治、經濟等因素的侵擾,杜絕依靠社會關系來審問案件,真正將司法工作獨立出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保證司法活動程序的正義和結果的公平。同時,要提高法官的整體素質,使得法官能夠對媒體、輿論中的片段化、情緒化因素有一個清醒、理性的認識,有能力在眾說紛紜中保持自己獨立的判斷。endprint
另外,司法部門還應保證媒體正當履行職責的行為不受限制或追究,不能以反對“媒介審判”為借口,拒絕新聞媒體對司法工作的正常采訪、報道、評論,給媒體監督營造寬松的言論環境。當輿論和審判發生沖突時,要耐心傾聽民意的訴求,用事實和證據向公眾進行解釋澄清,保證信息的公開透明。
媒體:加強自律。媒體作為社會的守望者,應秉承專業精神,堅持客觀原則,必須嚴格把握媒介審判與新聞監督之間的界限。首先,未經法律授權和正當程序,媒體不能進入司法程序充當“法官”的角色,來對公開的審判活動進行干預,避免越俎代庖;其次,在法庭做出判決前,媒體不能做出不負責任的結論性和評論性報道;第三,在法庭做出判決后,媒體也不得隨意抨擊和評論司法裁判,批評性評論應當抱有善意,不能針對法官個人的品行學識。
此外,媒體從業人員應加強職業道德修養,學習法律知識,不隨意根據小道消息編織新聞,不歪曲、夸大事實,而要以事實為依據,公正、客觀、嚴謹地進行新聞報道。
公眾:加強法制及媒介素養教育。輿論的聲音中不乏有一些學者、專家,這些人往往會發揮著輿論領袖的作用,輿論的導向和影響作用不可低估。因此,加強輿論主體——公眾的法制及媒介素養迫在眉睫。
首先,要通過學校、媒體等途徑,對受眾進行基本的司法程序知識普及,讓公眾了解司法活動的獨立性和程序性,自覺剔除那些非理性、非專業以及違背法制精神的言論。對一些為吸引眼球而煽風點火、不顧及真相肆意發帖的“網絡暴民”進行封號等相關的處罰,維護網絡的一方凈土。
其次,要加強公眾的媒介素養教育,讓公眾了解新聞傳播基本的職業道德準則,在對待未成年案件、保護公民個人隱私、對受害人及其家庭進行人文關懷、調查取證搜集新聞素材的過程、維護公共利益等方面有所了解。對媒體披露的法制案件,應依托自身扎實的知識結構,搜索不同信息源的消息,了解不同媒體的報道,用自己的雙眼認真觀察,用自己的頭腦冷靜思考,機敏地分析媒介訊息,盡量客觀地了解事實真相。公正的整體輿論素養提高,自然會從根源上杜絕對法制案件狂歡式的快意圍觀,將非理性“輿論審判”的影響將到最低。
(作者單位:聊城大學)欄目責編:應吉慶
注釋:①彭艷軍:《“輿論審判”與司法獨立性》,《法制博覽》,2012(6)。
②婁士強:《“王書金”背后的輿情不容忽視》,《齊魯晚報》,2013/06/26。
③[美]謝茨·施耐德著,任軍鋒譯:《半主權的人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2000年版。
④《海外媒體關注李天一事件 網友評論被多次引用》,《法制晚報》,2013/02/2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