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
清末,清政府為編練新軍騎兵,陸軍部特地從法國訂購了幾百匹戰馬,法國總統不但欣然允諾,而且敦念兩國友好邦交,竟然花費12萬法郎購買兩匹汗血寶馬,以樂舞進行馴練,作為禮物贈送給大清皇帝。
陸軍部所購戰馬,連同法總統所贈兩匹汗血寶馬漂洋過海,抵達上海。陸軍部派遣唐在禮前往上海點收,并交付裕泰馬行運送入都。裕泰馬行為英國人達樂士所開,其父曾跟隨“洋槍隊”司令戈登鎮壓太平天國,善騎射且勇武可嘉。太平天國被平定后,他在上海靜安寺路設裕泰馬行。去世后,馬行傳給兒子,其子擅長相馬,有“洋伯樂”之譽,這就是達樂士。光緒帝得到這兩匹良駒,異常喜愛,特制金銀車。此車為船式馬車,錦韉黃韁,鞍韂鮮明。光緒帝時常駕乘此車出入宮廷。
清帝退位后,據說此車落到大總統袁世凱手中。孫中山與黃興先后入北京商討民國事宜,袁皆以此車迎接他們。黃興不僅槍法奇準,且精通騎術,向以愛馬著稱于世,曾數次在老袁面前嘖嘖稱贊二馬之神駿。袁世凱為了籠絡黃興,不惜將二馬及全副鞍韂相贈。黃興得寶馬后,欣喜異常,攜二馬回到上海,常以之為坐騎,愛逾珍璧。1913年“二次革命”爆發,黃興率軍參加討袁戰爭,其中一馬在南京保衛戰中被擊斃,黃興逃亡前,將另一馬托付給上海某親戚,交代他好生照料。但親戚因為家庭貧困,后來竟將此馬賣與馬肆,只售得八十銀元。馬肆老板不知此馬底細,用此馬駕笨車迎接客人,每在街市聞聽音樂,此馬則四足踢踏,舞蹈不止。駕車者懷疑此馬患有癲狂之癥,鞭打不已,時間久了,馬左肩腫脹腐爛成瘡。駕車人求治于馬醫,也沒有治好。當他牽著病馬行經裕泰馬行時,碰巧被達樂士見到。達樂士自然識得是法國贈送的汗血舞馬,忙詢問其所來,駕車者告知始末,達樂士深嘆寶馬中途淪落,竟不為慧眼所識。他勸說將此馬出售于他,駕車人正苦于馬瘡難治,損失錢財,聞聽此言欣然允諾。達樂士從馬行中牽出一匹價值百元的洋馬同此馬交換,駕車人滿意而去。
寶馬終歸“伯樂”,達樂士日夕調治,愛護有加,不久瘡口治愈,神采更逾往常。達樂士乃以“袁世凱”呼之,此馬似有靈性,搖頭擺尾。達樂士喜愛異常,視為馬行第一號種子馬。上海的西洋人要想租賃騎乘此馬,必出較常馬數倍的價錢方可。
1915年袁世凱謀劃復辟帝制,趕制龍袍冠冕,年號定為“洪憲”。達樂士深知中國人情物故,他既想把馬行做大,又想在帝制新政府中分得一杯羹,于是忙請一位中國友人某君,詳細向他敘說此馬輾轉到自己手中的始末,并附上寶馬攝影,讓他乞求北洋參政員姚石荃匯報于袁世凱,說自己愿意效法漢代西域向漢武帝貢獻天馬之故事,將此汗血寶馬再次“貢獻”給洪憲皇帝,以表“陪臣傾向之忱”。并一再申明此馬曾經清帝及袁大總統所乘,不應聽其淪落草莽,一來有失帝座尊嚴,二來如法國知之,亦恐推烏及屋,引起中華不以法國為重之疑。
袁世凱得知后,忙命唐在禮驗證此馬攝影是否屬實,果然是自己從前贈送黃興二寶馬之一。袁得此訊大喜,以為這是應符受命之吉兆。淪落多年的故物來歸,是為祥瑞,漢武大帝曾招徠天馬,如今洋人“進貢”天馬,乃預示洪憲王朝將興的前兆。袁世凱手批“諭旨”,即著“統率辦事處收回是馬”。參政姚石荃之友侯疑始與達樂士關系親善,于是托侯去上海與達樂士商議進貢“天馬”之事,并向侯透露:袁世凱不想白受貢馬,可讓達樂士自行索價,表面上天馬作為貢品進獻于上,上還要頒賞賜物于下,窺探袁世凱之意,可給萬金左右。姚還向侯建議:達樂士向袁索價最好是九千五百金,以合“九五”之數。
侯疑始到上海后,如姚所言面陳達樂士。達樂士以“九五”之數電傳于姚參政。姚“面奏”袁世凱,袁果大喜,傳諭:“即令該西賈率馬至京,親詣宮門獻進,聽候頒給賚金,并將賜宴予勛章,旌其輸誠。”
達樂士忙找裁縫裁黃緞,趕制馬衣及御馬人之服裝,以彰顯對此事的崇敬,已經準備了好些日子。忽然南國一聲驚雷,護國運動爆發,蔡鍔等人舉起義旗,討伐袁世凱。一時四方響應,各省獨立。警報傳至京師,袁成為萬夫所指的“竊國大盜”,袁知道大勢已去,忙令姚石荃急電達樂士暫緩貢獻。于是此馬終不得復還京師,袁世凱也因復辟失敗而抑郁而死。
1919年至1920年,西南軍閥舉兵倡導自主運動,廣西軍閥馬濟派人到上海求購良馬,侯疑始的瀏陽朋友劉齊年有一弟劉仲邁,在馬濟手下任職,其知達樂士馬行有一寶馬,以數千金從達樂士手中購得,贈與馬濟。馬濟愛之無異于黃興,人皆賀此馬終得真主。據傳聞,桂粵戰爭時,馬濟在戰場上幾遭不測,幸賴此馬迅捷無比而得以脫險。這或許是寶馬在報答知己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