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及其他 [組詩]

琵琶及其他 [組詩]

張堅

詩人小傳：

張堅，福建莆陽人。著有詩集《有風或者無風》《水土不服》等。2008 年起個人出資設立“張堅詩歌獎”。

推薦語：

張堅的詩語言干凈、鮮活，就像“80 后”詩人們一樣，沒有一點僵死和陳腐的氣息，有著表達豐富而充實的內心世界。他的詩句既陌生又親切，既干凈又利落，它像微波爐中的微波，擊穿一塊冰冷的饅頭，一瞬間讓饅頭松軟、溫暖。有時，富有彈性張力的詩句，讓人靈魂震撼。即使你一時說不清楚他具體要敘述什么，想要表達什么，但隱隱約約中讓你抓到了什么，感到了什么，又品嘗到了什么。

———月色江河

枇杷

提竹籃子的那是我妹妹嗎

那些枇杷是剛從老家后山摘下來的嗎

今天是星期一

今天大家都是要上班上課的

妹妹還沒發育成熟

枇杷應該是發澀的

妹妹我不要你的枇杷

我想送一雙合腳的布鞋給你

在去學校的路上顛簸疼了吧

我不想買你的枇杷

你眼中的慌亂

和我內心的自私一樣

經不起一丁點曝曬

準備做某些事

想好了某些事。準備去做

我就記錄在便條紙上

寫下一件，做一件

繼續想下一件事，再寫下

寫到二十二歲。便條

滿了。寫不下了翻過來

在背面寫。用白板筆寫

現在我快三十了

背面也寫滿了。我找不著便條了

某些事做完了。某些事還沒開始

在某個夜晚，無法入眠

拿著便條，我關掉了臺燈

黑暗籠罩了我和便條

黑暗像褪字靈

灑在便條上。我看到

便條紙上空無一字

一尾魚仿佛沒有那么多淚水

一尾魚隱藏在海藻

與海藻之間

她在某一天失去了

訴說對象

現在她隱藏在陽光下

她被吵醒了在某一天

她原來可以安靜親吻

礁石上的海藻

或者親吻

仿佛孤獨的愛情

現在

她甚至忘記了哭泣

現在她的淚水

和海水一樣

但不是哭出來的

一尾魚的淚水

就是一個島的淚水

那個漁夫只住在她

含淚的故鄉里喟嘆

一尾魚終究要死在

淚水中間

另外的魚群

要用仇恨為她送葬

一尾魚

仿佛沒有那么多淚水

似有傷口在說話

那些被經歷過的花或草葉

有時叫作愛情有時

成為療傷的陰影。你一旦

握住這柄寒光你就是另一個

愛的劊子手。砍了月色剁去浪漫

你把身體還給花的饞草的刺

終是有人在心的魔術師面前

假裝坦白。哦我愛你的一切

包括給的傷，像吻一樣擴散

包括給的傷，像野獸般虔誠

似乎虛設了一場

沒有結局的回憶

這夜。你和被反復愛過的

孤獨打著照面。互不言語

將被遺忘的恐懼

沒有風告訴季節會因為

一顆種子而私奔

沒有什么過程對一顆

種子來說充滿恐懼

沒有。再也沒有風會

從你的墓地刮過

你親自安葬過父親

粗壯的腳丫。面不改色

可以寫入家譜

但絕非一個人的英雄史

今夜你要找到那個背風處

教兒子怎樣埋葬他的父親

削蘋果

我開始削蘋果

先削一層皮

削掉它生長的陽光

露水和灰塵

削掉當年嫁接的熱鬧

削出了白嫩的肉

削掉了果農的委屈

我削掉遙遙的過路費

削掉集裝箱的霉氣

削掉不斷上漲的咒罵

削掉我前天買它的

心情

削出了果核

削掉了它的子女

削掉了它的名字

削掉了手指

削出了血

順著水果刀流淌

削掉了空氣

現在

水果刀生銹了

我可以坐下來

安靜地吃蘋果

現在你帶領兒子上山

只為告訴他冬去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