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
任何一個政權、任何一個宗教、任何一種思想都無法征服世界,或者按照自己的設想重塑世界。
嚴峻的考驗是成績,而不是承諾
邏輯與推理的真理性只有在實踐中才能得到最終檢驗。
嚴峻的考驗是成績,而不是承諾。數百萬無依無靠的亞洲人不關心也不想知道什么理論,他們只想過好一點兒的日子,他們想要一個更加平等、公正的社會。
如果我們要創造良好的經濟條件,就必須找到實際的辦法,解決增長與發展問題,而不是尋找這種或那種理論。這也符合理智的要求。
我的人生不是依靠某種哲學或某些理論指導的。我把事情辦好,讓別人從我的成功之道中總結理論或原則,我不會搞理論。相反,我會問:怎樣才能做好這項工作呢?如果我在查看一系列解決方案之后發現某個方案切實可行,那么我就會努力找出這個解決方案背后的原則。
因此,我未接受柏拉圖、亞里士多德、蘇格拉底等人的指導,我只對在現實中行得通的事情感興趣……如果我面對一個困難、一個重大問題或者一系列相互沖突的事情,而初步解決方案行不通,那么我就會先看看是否存在備選方案。我會選擇一個成功概率比較大的方案,但如果它以失敗告終,我還有其他方案,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我們不是理論家,不會搞理論崇拜。我們面對的是實實在在的問題,人們要找工作、要掙錢、要買食物、要買衣服、要買房、要撫養孩子……我們可能讀到過什么理論,也許半信半疑,但我們要保持現實、務實的頭腦,不要被理論束縛和限制住。如果一個方案行得通,我們就實施,這樣才有了新加坡今天的經濟。
面對一個理論,我們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它可行嗎?能給人民帶來利益嗎?當年占據主導地位的經濟理論之一就是跨國公司壓榨廉價勞動力、廉價原材料,會把一個國家壓榨干凈……我認為,既然廉價勞動力閑置,那么如果跨國公司想利用,為什么不行呢?我們可以從跨國公司那里學習先進經驗,沒有它們,我們可能永遠都學不到這些……發展經濟學派認為這是壓榨,而我們的經歷就有力地反駁了這種觀點。我們只是腳踏實地,絕非故意給高深的理論原則挑刺。
我認為,一個理論不會因為聽起來悅耳或者看起來符合邏輯就一定具有現實可行性。一個理論最終還是要放到生活中檢驗,也就是要看現實生活中出現了什么,要看能給一個社會中的人民帶來什么。
我認為美國的制度不一定是理想的或者適用的。我注意到英國人一直在試圖模仿美國人……盲目效仿美國制度的人認為,只要美國官員開始披露秘密,那么這種行為就應該成為一種時尚,這種行為表明你的社會是一個自由的社會,如果有任何部長或法庭壓制真相,你就有義務將其捅給反對派。
這種想法是否合理呢?這還是新事物,還沒有得到實踐證明。如果你損害了社會基礎,就會給下一代或者更下一代人造成不良影響。如果有兩種制度擺在你面前,一種是得到實踐檢驗的,另一種是尚未被檢驗的,而我又是保守派,我肯定會選擇前者,至于后者是否可行,為什么不留給其他人、讓他們證明呢?
如果一種制度能推動科技事業大繁榮、能給人民帶來幸福、能解決社會問題,如果因為害怕引起爭議而放棄這種制度,那就是非常愚蠢的行為……最終的證據是它能給社會帶來什么。
我崇拜的領導人
戴高樂、鄧小平、溫斯頓·丘吉爾。
崇拜戴高樂是因為他有巨大的魄力。他的國家被占領了,他是個一星的將軍,而且他代表法國……當英國人、美國人收復北非時,他前往阿爾及利亞和阿爾及爾,他在那里看到一位四星的法國將軍。于是戴高樂說:“吉羅,你是一位法國將軍,為什么還要讓外面的美國士兵保護你?”他是一位意志堅強的人,他有勇氣、有魄力。
鄧小平是一個偉人,他引領貧困的中國發展成今天的模樣,成為世界最強大的經濟體指日可待。如果沒有鄧小平,中國有可能重走蘇聯的老路。
我崇拜丘吉爾是因為當時換成其他人可能就放棄了,但他說:“我們將在海灘上作戰,我們將在田野里、在街巷里作戰,我們永不投降。”在自己的軍隊吃了敗仗的情況下能說出這種絕不向德國人投降的話是需要巨大意志力、勇氣和決心的。
如果你問美國人他們崇拜誰,他們會說羅斯福。但羅斯福手中掌握著美國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工業實力。
不會把自己歸入政治家的行列
我不希望以政治家的身份被人銘記。首先,我不會把自己歸入政治家的行列。我認為自己是一個意志堅定、始終如一、堅持不懈的人,我腳踏實地地做事。我會堅持不懈,直至成功。沒有別的了……任何一個認為自己是政治家的人都需要看心理醫生。
別人會以什么方式銘記我,我認為我決定不了。生活中,我只做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我從來不想搞政治。我想做律師,過上好日子,做一個好的顧問,但由于發生了一系列政治震蕩,我無奈之下只有搞政治了。所以我肩負著很大的責任,我要負責讓國家正常運轉……
我能做的只是確保當我離開時,各種制度還是好的、健全的、清廉的、高效的,確保現有的政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搜羅高素質的下屆政府人選。
我并不是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但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基于高尚的目的。我必須做一些令人不悅的事情,以及把某些人未經審判就關起來。要蓋棺定論,到那時你們再評價我。在閉眼之前,我可能還會做些這樣的事情。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