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濤
這是人性最復雜的時代。
無論你是無奈還是憤怒。今天,我們不得不和這樣的一些人共處于一個國家、一個時代:販賣嬰兒的醫生、設計誘殺無辜少女的孕婦、帶小學女生開房的校長、一再上演碾壓生命不顧而去的司機、高舉重摔路人懷中女嬰的警察……
這個社會的底線不斷地被突破,每天的社會新聞都在毀三觀,我們無處躲閃。
要見義勇為,也要法治環境,以及輿論和道德支持。
相比之下,近年來“洋人做好事”的新聞卻不斷出現在媒體上。西安、杭州、東莞等城市都曾將“見義勇為獎”頒給外籍人士。為什么老外特別愛見義勇為?這是個偽命題。當然老外見義勇為更受媒體和公眾矚目,更容易成為新聞。但細究其背后的因素,還是讓人覺得很值得玩味。
爭論中國人還是老外更愛見義勇為毫無意義,再慨嘆有多少國人充當了冷漠看客也已是老生常談。我們要討論的,應當是該為“見義勇為”培養什么樣的土壤。遠離風險、保證自身安全,是每個人的本能。在各種社會治安案件里,警方若不積極作為,有效打擊小偷等犯罪分子,營造出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其結果只會讓見義勇為者付出不必要的犧牲,許多人被迫成為不作為的、讓人詬病的看客。
要改善社會風氣,需要的不只是空洞的道德說教,除了要重獎見義勇為者外,還要為他們構建必要的法治環境,以及社會各方共同營造的輿論和道德支持。
對公德的熏陶融入日常生活的每個瞬間。
臺灣作家龍應臺說,在臺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當頭就是4個大字:“禮義廉恥。”進入教室,墻壁上也有這4個大字:“禮義廉恥。”臺灣小學里這樣對孩子解釋:禮,規規矩矩的態度;義,正正當當的行為;廉,清清白白的辨別;恥,切切實實的覺悟。“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里找出那個最最基本的價值基座,大概就是這4個字。”
與中國經常在某個時間點搞大規模運動,比如“學雷鋒”“五講四美三熱愛”之類的不同,日本政府對國民的公德培養都融化在日常生活的點滴里。我采訪千葉縣的一個農戶時,他說到他們會定期去東京的一些小學和小朋友一起收集學校食堂的垃圾,讓小朋友和他們一起將這些垃圾制成蔬菜的糞肥。在堆肥的過程中,小朋友不僅學會了農業技能,還深刻地培養了不浪費食物的意識。東京地鐵里有一些海報,向人們提示“向人微笑以示謝意”“站直身子保持眼神接觸”等。這種公德熏陶是潛移默化的,融入在日常生活的每個瞬間里。
現在輪到我們思考:該如何實現我們這一代人對社會的責任?
1922年,北京、上海等地的報紙聯合舉辦民意測驗,當選“最受民眾敬仰之人物”的是企業家張謇。今天的企業家王石認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榮德生、張謇為代表的企業家顯示出完全不同的氣度。他們都不僅僅是企業家,從創業之初就自認是社會的中流砥柱”。
除了投資實業以外,他們造橋鋪路,建立公園,興辦教育,參與城市規劃、區域經濟規劃甚至社會保障規劃的制訂。他們為“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的主張到處奔走。王石問:七八十年前,我們的前輩提出了“實業救國”的口號,他們更以實際行動說服人們相信這一理念,并獲得了社會的尊重。現在,輪到我們思考,該如何實現我們這一代人對社會的責任?
已經成為公知的企業家們最近正處在爭議漩渦之中,究竟是“在商言商不談政治”,還是站在時代最前沿,身體力行推動社會的公平、正義和進步?一場“企業家該不該談政治”的爭論,將柳傳志、馬云、王石、王功權、馮侖、王瑛等意見領袖類企業家相繼卷入。
媒體人陳季冰近日撰文表示:對中國企業家來說,他們的西方同行所表現出來的樂善好施、熱衷環保、尊重女性等等“社會責任”都是第二位的,真正的當務之急,是要用自己的商業實踐去促進真正意義上的市場經濟和法治社會盡早落實。“作為一個中國企業家,你是選擇用行賄和其他各種暗箱操作的手段從審批官員那里獲取獨家壟斷經營權,還是選擇用法律武器公開透明地維護自己平等合理的經商權?這一點比你捐不捐款給希望工程要重要得多,這是當下中國企業和企業家最大的‘社會責任。”
我們對這個社會其實要求不高,不過是希望人人各司其職,站在自己應該站的位置上。教師就是教師,前面不再有“禽獸”這樣的前綴;父母就是父母,無論是歌唱界名人還是普通百姓;校長就是校長,只負責傳道授業解惑和管理,不負責開房;老人就是老人,不負責提供任何道德難題;孕婦只負責孕育寶寶,不負責誘殺;產科醫生的雙手,是用來好好工作和生活,迎接孩子的降生,而非接過骯臟的錢;警察是保障百姓人身與財產安全、維護社會穩定與安寧的,而不是攔路搶嬰摔嬰;官員不一定要活得像孔繁森,但也別用數量驚人的鉆石、豪宅、情婦來晃瞎我們的眼睛。
龍應臺說: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我們都是共同體。個人永遠無法獨立于社會之外存在,社會出現了問題,我們將無法自由呼吸。人間正道的推動,不只依賴于國家機器,也不只寄望于體制改造和社會正義,還在于我們自己行動的點滴。
(摘自《新周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