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分

鄭園

在上上入小學之初，家里人約好，絕對不要看重她的分數，不以分數給她壓力。我們一致的想法是，她隨眾流就好。

入學第二周就開始考試了，上上第一次考試的成績是80分。我驚住了，這無論如何不在我們預想范圍之內。緊接著又來了第二次考試，考試之前，上上有點擔心，問我，如果考不好呢？我心想，還能比80分更差嗎？便笑著安慰她，“沒事，多少分都沒關系。考試這種事，只是幫你檢測是否弄明白了老師教的東西”。也不知她聽懂沒有，但她看我的表情似乎安心了許多。在那天稍晚時候，她拿回試卷，我滿懷期待地打開，更驚訝了。這回的分數，比第一次還要低。

我開始捫心自問，其實我是看重分數的嗎？或者，我本來對上上的期望值其實很高，而不是隨眾流之類？……仔細想想，不，都不是，我只是不想要孩子在上學之初就得到“自己比別人差”這樣的暗示。心平氣和下來，我開始幫她檢查出錯的根源，明白大多時候是她沒弄清題意。比如有一個題目是把給定的拼音填入畫下空格，上上偏就沒看到拼音，自己認真地一個個拼寫了，我一看，完全正確，但是老師給了大大的紅叉！原來，在一個短發女頭像的畫面里，上上填的拼音是“女人”，而給定的答案是“老師”！想到老師判卷時的氣憤，我不由地笑起來。諸如此類的錯誤，使她的分數一路跌落下來。

如同不少剛入學的孩子一樣，上上的問題在于，不會考試。老師給低分，其實從另一面理解，是老師給她機會學習傾聽和領悟。小孩子成長過程中，除了習得應有的知識，也還要漸漸學會領悟別人的要求，學習傾聽和正確理解對方的話，這也是與人交往的一個必要訓練。這樣想著，我倒釋懷了。

這樣子，我們熬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候。鼓勵上上，接受打擊，再鼓勵，繼續接受新的打擊。這期間，上上的成績一點一點提高了，直到那一天終于來臨。

那天，負責接上上回家的姥姥一見我就露出神秘的笑容，我馬上心領神會，又有點不敢相信。上上平靜地拿出卷子，讓我看，果然，那上面紅筆很清晰地標著“100分”。我抱起她親了一下。她又平靜地畫她的小畫去了。

晚上，上上挨在我身旁，把那張卷子舉到我面前，“媽媽，你再看看。”

我奇怪，“不是看過了嗎？”

她有點不好意思，又說：“再欣賞下嘛，你看，這個100分，多漂亮啊。”

聽她這么說，忽然覺得難過，不知這么多日子里，她小小的心裝著多少心事，默默地努力著。不是為著100分，卻又是為著這100分，我們各自的努力，都為等到尋回這個小小孩自信的那一天。

那已是她入學三個月之后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跟上上頭挨頭趴在窗口看月亮。月亮靜靜地俯臨大地，不知有多少人和我們一樣，懷著欣喜望向它。對另外一些人來說，那一晚的月亮跟昨天、前天、之前的許多天都沒什么兩樣。但對我們卻不同，我覺得它是那么地明亮，照著上上的小臉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