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燕
◎葉輕舟
娘在北京打工
◎張素燕
年過花甲的娘,不聽我們兒女的勸阻,硬要去北京打工。我因工作很忙,不能去北京看娘,只能每天電話聯系。現在正好有機會去清華大學學習。我心中狂喜,終于可以見到娘了。
一路顛簸來到清華大學。我右手拉著行李箱,左手提著一個大包,身上還背一個大包,從西門一直往東走,走了很遠,到了二校門清華園,然后向右拐直走,到郵局路口再向左拐,去照瀾院服務樓二樓報到。我被安排在五樓住宿。樓上樓下地跑了一通,安頓好后,上氣不接下氣的也顧不上休息一會兒,就又拖著疲憊的身體,背著給娘帶的東西,又步行很遠,走到清華大學的西門口,準備去找娘。
娘沒上過學,豆大的字不識一個,也沒出過遠門。電話里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具體是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乘車路線。我買了一張地圖,認真地查看了下,又邊走邊問,終于知道娘的地方就在10號線地鐵車道溝附近。我電話告訴娘,讓她去地鐵車道溝站B口等著,我馬上到。我從4號線圓明圓地鐵站換乘10號線,到了車道溝站。坐著高高的電梯,剛出地鐵口,我就看到了娘。娘穿著一件橘紅色中間有兩道明灰色的馬夾工作服。我緊緊地擁抱了娘。娘蹲下來,從腳邊的布包里拿出洗干凈的西紅柿讓我吃,說著:“知道你好不吃飯,把西紅柿吃了。這兒還有三袋純奶,還有一瓶礦泉水。”我吃著西紅柿,喝著娘遞給我的水,又喝了一袋奶。也是的,從早晨5點半上車,到現在還沒吃飯,還真餓得前心貼后背了。我把給娘帶的幾件衣服和一些常用藥遞給娘。娘一直體弱多病,常年吃藥。娘說:“現在那邊正干著活哩,我正澆樹呢,剛才來時靠給你一個大爺了。你走吧,我得干活去。”我知道娘很實在。但我想把東西給娘送回宿舍再走。“娘,你住的地方離這兒遠嗎?我幫你把東西送過去。”“不遠,就在前面。”娘指著附近的高架塔說。我讓娘帶我去她宿舍。穿過高低不平的大草丘,遠遠地看到門口插著兩面紅旗。這是一個四方小院,一圈白漆粉刷的簡易房。二十來平的小屋里,錯落地交織著十幾張上下床鋪,有幾張空床上凌亂地堆放著一些東西,酷似二十年前我上學那會的集體宿舍。我幫娘整理好東西。床鋪之間的縫隙不太寬。我看娘過的時候有點碰頭,就叮囑娘,一定要小心。娘說,沒事,我從沒碰著過,倒是她們常有碰頭的。
娘要我回去,她要往工地上走了。我要跟著去,她說工地遠,不讓我去了。但我硬要跟著娘去。確實不近。先要走很遠的路,還要爬過兩座天橋和一座水上橋,然后再穿過四條馬路,這才到了工地。這是南長河公園。娘的任務是給高低不平,連綿起伏的草坪和樹木澆水。
娘見公園的柵欄門開著,忙把一扇能活動的柵欄往對面拉過來,然后用一根鐵絲擰住,邊擰邊說:“管事的說了,這兒不能隨便進人。”“娘,別太認真了。”“這可不能馬虎,管事的說過的事,我必須做好。”我知道娘的脾氣,一股子實干勁兒,偷個懶都不會。娘指著前面小路兩邊一望無際的大草丘說,今天,我要把這些都澆完了。
娘跟正在澆水的大爺感謝過后,便走到一個抽水的發電機前。娘說這個發電機是從她住的地方運過來的,娘得往上搬,往下卸,幾百斤重的東西,娘得跟人說好話,求人幫忙一塊搬。娘利索地關掉電閘,然后猛地一彎腰,一手各提起一卷澆水用的軟塑料管,向前面走去。我趕忙跑上前去替娘提一個。好重呀,最少得有十幾斤吧。娘把水管接好,把長龍似的水管帶展開,再回去把發電機電閘推上,然后再跑回去,雙手托起水管帶,站在草坪上,開始四處澆水。
娘邊澆水邊要我走。我看著娘不忍離去。“走啊!”娘催我。
回過頭,娘正站在草坡上雙手舉著大粗水帶來來回回地澆著樹,然后又放下,又一路小跑到發電機處,抱起一卷水管帶過去。看著娘遠去的背影,一股熱辣辣的酸流,從鼻腔倒灌進喉嚨里,任憑我盡力地疏通,眼前還是一片煙雨朦朧,我趕忙用紙巾揩掉。
看到幾個在公園里照相的年輕人,我心里想:你們在盡情享受的園林生活是我娘的勞動創造的,是由像我娘這樣的一大批農民工用辛苦的勞作換來的。以前到了每個景點喜歡拍照留念的我,現在卻無心照相了。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說句實在話,以前我是有點瞧不起娘的。我甚至暗笑娘的迂,沒文化,沒見識。有些事情,我從心里不服娘的勁,甚至跟娘大吵。但現在從娘果斷堅毅地提起水管帶的背影,我看到了一種吃苦耐勞,不畏艱辛,認真負責,辛勤勞作,任勞任怨的工作精神,我終于知道了,我通過努力所取得的一項又一項的國家級成果,都是娘給我的呀!
娘六十多歲的人了,還在為北京的園林建設默默地奉獻著自己。娘,您是偉大的!我邊走邊回頭望。娘舉著水管認真澆樹的身影深深地定格在我的腦海中,讓我心如刀割,淚如泉涌,萬分感動!
(責任編輯 高云平)

◎葉輕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