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來旺

馬是人類最早馴養的家畜之一,它善奔跑、能負重、可乘騎,重挽、作馱、挽車、駕轅,處處大顯身手。從游牧民族的騎馬狩獵,到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馬在軍事上屢建奇功。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馬的速度成為力量與神行的代表而躍入經濟、政治、文化、民族、教育等各個領域。馬的極富靈性和善解人意,使它成為人類的忠實朋友。中華民族的祖先認為,馬是陽剛、威武、健康、善良、勇敢及豁達的象征,是黃河的精靈,是炎黃子孫的化身,它代表了我們不屈不撓、銳意進取的民族精神及道德品質。馬克思曾在《資本論》中指出,生產力的決定因素有三:勞動者、勞動工具、勞動對象。在沒有機械自動化的時代,馬與工具的結合,是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標志,這種標志貫穿于整個冷兵器時代,成為人類文明進步的助推力。因此,我們在探討研究人類社會的發展時,不能忘記馬的作用、價值和馬文化的影響力。當今社會,馬的經濟、軍事作用雖然逐步減弱,但它的精神價值、文化價值值得傳承與發揚。
自古馬就是人類的伙伴
從生物學的角度說,馬為哺乳綱·奇蹄目·馬科·馬屬,屬于食草性動物,居六畜之首。早在6000萬年前的新生代第三紀初期時,就出現了馬的祖先,它們被稱為原蹄獸,后稱始祖馬,繁衍生息在熱帶森林之中。此時的馬很像狐貍,在茂密森林中生存,以多汁的灌木和嫩葉為食。進入中新世以后,由于干燥草原代替了濕潤灌木林,馬的生理機能和身體結構發生了變化,體格增大,四肢變長,前后足由四只腳趾變為三趾,牙齒變硬。經過漸新馬、中新馬和上新馬等進化階段,到大約100萬年前第四紀更新世,逐步演化為現代馬,不再吃樹上葉子,開始咀嚼地上的青草,成為草原上的高級動物。
人類在對馬的長期馴化過程中,發現馬有幾個顯著的生理特征:一是汗腺發達,利于調節體溫,對氣候的適應性強,因此不論嚴寒酷暑都能生存。二是胸廓深廣,心肺發達,適于長途奔跑和強烈勞動。三是雖食道狹窄,單胃,無膽囊,但大腸、盲腸、膽管發達,牙齒咀嚼力強,消化功能較好。四是馬的兩眼距離寬,視野重疊部分小,眼的焦距調節力雖弱,但可視面廣,眼底視網膜外層感光力強,夜間也能看到周圍的物體。五是馬的三種知覺奇特,發達的嗅覺是馬進化的成功之處,也是馬的主要生理特征;馬的味覺感知能力一般,因此采食面寬;馬的聽覺非常發達,是對其味覺欠佳的一種生理補充。馬的耳朵位于頭的最高點,耳翼大,耳肌發達,動作靈敏,旋轉變動角度大,因此無需改變體位和轉動頭部,靠耳郭的運動就能判斷聲源方向,分辨聲音頻率、音色。在訓練中人們通過口令或哨音建立馬的反射行為,利用馬的聽力來進行調教、訓練和使役,對軍馬的臥倒、站立、靜立、注意、前進、后退、攻擊等動作都可以通過語言口令下達。六是馬睡覺的方式獨特。馬不一定非在晚上睡,更不是一覺睡到天亮,通常情況下,如沒人打攪它,站著、臥著、躺著都能睡,有時一天能睡八、九次,加起來差不多有六個小時。野馬為了及時逃避敵害,從不敢高枕無憂地睡覺,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態勢,站著打盹,以防不測,家馬繼承了野馬的這些生活習性。
在與馬朝夕相處的過程中,人們驚喜地發現,馬不僅有靈氣、通人性,而且有著可貴的精神特征。一是勇猛英挺。在刀光劍影、炮火紛飛的戰場上,縱橫飛蹄,無比英勇;二是記憶力驚人。不論在綿延不斷的山嶺中,還是在浩瀚無垠的草原上,機警識途,不會迷失方向;三是對主人忠貞不二。一旦建立起主仆關系,時時事事呵護著主人,當主人從馬背上摔下時,馬能將韁繩及時送到主人手中,使人迅速脫離險境。民間有“狗有濕草之恩,馬有垂韁之義”之說,因此人與馬歷來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中國歷史與馬有不解之緣
在河西走廊和內蒙古的峽壁山崖上,雕刻有大量的巖畫,這些巖畫中包括大量遠古先民的狩獵圖和作戰圖,馬的形象常會出現在畫中。考古學家認為這些巖畫刻于四千至一萬年前,是遠古游牧部落的文化遺存。由此可以說明,北方游牧民族是馴養馬匹的先民。匈奴是最早建立游牧國家的少數民族,他們有效地馴養牲畜,放牧式的生產方式使游牧業成為一大產業。而產業的形式基礎則是匈奴人與馬匹的有機結合,形成機動靈活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匈奴養馬數量驚人,且種類很多。據史料記載,漢朝在每次戰勝匈奴后,俘獲馬匹等牲畜少則十余萬,多則百萬。烏桓部落不僅善騎射,而且善做馬具、兵器?!度龂尽分杏涊d,烏桓騎兵曾在曹操的統一大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鮮卑人制作的各種實用的馬具,不僅在中國各民族中發揮了作用,還對朝鮮、日本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突厥的養馬規模,是衡量其畜牧業經濟的重要標志。史載突厥汗王擁有數十萬騎兵,數百萬戰馬,其馬具、兵器鍛制技術在那個時代處領先水平。在與中原王朝互市貿易中,突厥的良馬被大量引進,改良了中原馬種,同時提高了中原養馬技術。回紇的畜牧業相當發達,并擁有大量的騎兵。唐朝時,回紇騎兵曾幫助唐肅宗平定了“安史之亂”,唐王朝為感謝回紇的幫助,允許雙方互市,進行絹馬與茶馬貿易。在契丹民族的傳說中,有神人騎白馬“浮土河而東”,天女駕青牛車“泛潢水而下”,至木葉山,二水合流,神人與天女結為夫妻,生八子,繁衍為契丹八部。這些歷史和傳說都表明游牧民族與馬的不解之緣。
在我國中原大地,最早與馬如影相隨的是車,相傳車是黃帝發明的,馬車在商、周時期被廣泛用于狩獵、運輸及軍事戰爭。歷史上,武王伐紂時,有“戎車三百輛,虎賁三千人”,說明當時馬拉戰車作戰已較為普遍。由于馬“寓兵于農,隱武于國”,周代首次把掌握軍政的官稱為“司馬”。戰國以前,車與馬是相連的,沒有無車的馬,也沒有無馬的車。所謂御車也就是御馬,乘馬也就是乘車。駕二馬為“駢”,駕三馬為“驂”,駕四馬為“駟”。一車四馬為一乘。按車乘的多少可區分國之大小,天子是萬乘之國,諸侯是千乘之國。到了戰國時代,趙武靈王整軍經武,克服中原人寬袍大袖、重甲循兵、只善車戰之短,學習胡人穿短裝、習騎射之長,從此開了騎馬作戰之風。騎兵的出現是一場武裝革命,改變了作戰形式,與此同時騎馬技術也有了明顯提高。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在邊郡地區大力發展官營馬場,興建官馬廄,并采取了多種鼓勵民間養馬的措施,以至出現了“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的景象。當時官僚貴族、豪強巨富及名儒都擁有大量馬車,出行時,常有眾多的馬駕車輛隨行,這也成為當時社會地位和財富的一種象征。到了漢代,馬業發展空前繁榮昌盛,漢朝中央設“太仆”為專管皇帝馬的長官,“散騎”一職則是皇帝的騎從。在京城附近有“天子六廄”,“馬皆萬匹”。在邊郡還有官營牧場,同時在民間出現了大規模的私人養馬。張騫出使西域后,大量西域良馬輸入中原,漢武帝組建了龐大的騎兵,指揮騎兵的有“驃騎將軍”、“車騎將軍”,相當于三公九卿的地位。唐代統治者認為馬是“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因此重馬之風更甚,在穩定雙邊關系,促進民族融合的互市貿易中,馬被視為主角。茶馬互市貿易自中唐開始出現,到宋代已發展成為國家一項重要的經濟政策并被制度化。宋王朝清醒地看到,北方游牧民族,食肉飲酪,需用茶解油膩、助消化。塞外有民諺:“寧可三日無油鹽,不可一日無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熱,非茶不解”,婚喪喜慶和祭祀活動都少不了茶。因此,宋朝官府注重以茶來激勵養馬,規定買馬的茶價低于專賣的價格,品質好的名茶,專用于博馬,在博馬任務沒有完成之前,禁止商人販運。這些規定很受游牧民族的歡迎和擁護,西南的吐蕃也因此接受了宋王朝的統治。茶馬貿易之策推動了中原王朝馬業的發展,促進了草原與中原地區經濟文化交流,并維護了邊疆地區的安寧。
蒙古人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從小就練就了馬上功夫。嬰兒襁褓時,長輩們就把他扶上馬背,三歲以后就自行拽緊馬鬃隨眾奔跑,四至五歲,上馬下馬已經嫻熟,到七、八歲時,就開始進行乘馬射箭和操刀砍殺等訓練。公元十三世紀初,成吉思汗統一了蒙古諸部,創立了強大的蒙古帝國。緊接著揮師西進,大批戰馬隨軍出征。這些戰馬由哪里來?成吉思汗規定,千戶子弟的乘馬,從千戶屬下的馬群中帶來,百戶子弟的乘馬,從百戶屬下的馬群中帶來,牌子頭子弟的乘馬,從牌子頭屬下的馬群中帶來,且均為無償征用。這個征馬制度有效地增強了蒙古軍隊的戰斗力。之后的蒙元統治者為了發展馬業,劃撥水草豐美之地為官牧場,并規定了各牧場飼養馬匹的規模和質量,要求廣建棚圈,改善馬匹飼養的環境,要求服兵役須自備馬匹,實行“以畜代稅”的稅收政策,鼓勵民間廣種牧草,官府以發行鹽票的辦法向農民換取飼草,建立了比較完善的馬政管理制度。
在中世紀,蒙古騎兵是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戰術靈活、智勇兼備,不畏艱難困苦、不圖安逸舒適,令人生畏的旋風部隊。雄才大略的鐵木真就是依靠這支軍隊,建立了不朽的功勛。蒙古騎兵的戰馬是蒙古馬。這種馬具有靈活、疾速和忍耐力強的特點,能較好理解騎士的意圖,可以連行數日跨越險惡地形而不進糧草。據傳,成吉思汗西征部隊的兵力人數不過24萬。后來征服俄羅斯和整個東歐地區的軍隊只有15萬。而能夠做到“橫掃千軍如卷席”,其中包括馬的功勞。在鄂爾多斯成陵旅游區內,我們看到的大汗出征雕塑群,再現了當年成吉思汗西征的場面。其中最使人震撼的是金戈鐵馬的威武雄壯。2010年8月,我站在高處再次觀賞這個出征場面,即興作了一首律詩《鐵馬飛蹄》:
纛麾風掣望西天,
車駕穹廬動野煙。
鐵馬飛蹄穿大漠,
犍牛牽帳越金山。
刀光劍影長風烈,
駿騎驍兵皓月寒。
橫掃千軍如卷草,
氣吞歐亞奏凱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