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傳奇 我來書寫

黃思雋

雖然國土沒有接壤，雖然文化差異巨大，但最近30年，德國與土耳其一直被足球紐帶緊密聯系在一起。想當初，一位位德國教練遠赴亞歐邊境傳道授業；現如今，一個個土耳其后裔在日耳曼土地上綻放光芒。德國人昔日在土耳其寫下的傳奇一筆，正被土耳其人用不同筆法寫還給德國……

在大約7000名球迷注視下，身著綠色茄克與黑色長褲的塔伊豐·科爾庫特，開始了自己獨立執教職業隊的第一課。

這一天是2014年1月5日，一個寒冷的周日，多年之后，它或許會成為德國足球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時刻——年僅39歲的塔伊豐，是德甲逾半世紀以來第二位土耳其籍主帥！與上世紀70年代末執教漢堡不足一季的先驅厄茲詹·阿爾科奇不同，在斯圖加特出生和長大、球員生涯亦始于德國的塔伊豐，與漢諾威簽下的是有效期至2016年6月30日的長合同。而且他取代的是斯洛姆卡，曾經的漢諾威功臣。

偉大的德瓦爾

從歷史角度來看，土耳其人教德國人踢球絕對是離經叛道的事情，更何況塔伊豐還沒有職業隊執教經驗。在足球方面，德國可一直是土耳其的老師。

將近40年前，土耳其頂級聯賽迎來了歷史上第一位德國籍主帥——當時51歲的霍斯特·布茨（Horst Buhtz）。1974年底，布茨接過貝西克塔斯帥印，當賽季率領球隊捧走土耳其杯?？上щS后一季“黑鷹”開局不佳，德國人沒熬過一年便遭解職。

如果說布茨是探路人，那么名帥德瓦爾則是標準意義上的拓荒者。1984年歐洲杯兵敗下課后，前西德隊主帥拒絕了多家德甲俱樂部的邀請，出人意料地遠赴土耳其接管加拉塔薩雷。當時土耳其足球仍處于摸索階段，在國際賽場缺乏競爭力，俱樂部水平一般，國家隊常以大比分輸給豪強——1984歐洲杯預選賽，德瓦爾的西德隊便是客場3比0、主場5比1雙殺“星月軍團”。

當一個執教西德隊長達6年、贏得過1980年歐洲杯冠軍、堪稱世界名帥的人抵達伊斯坦布爾時，土耳其足壇上下歡呼雀躍，情景就像“銀狐”里皮入主廣州恒大一般。很快，德瓦爾將先進的訓練手段和戰術理念帶到了土耳其，博斯普魯士海峽“那一邊”的人大開眼界，并徹底改變了對現代足球的認識。執教首季，德瓦爾率領加拉塔薩雷捧起土耳其杯；1986-87賽季，“雄獅”贏得1973年之后首個頂級聯賽冠軍。不過恰好是在聯賽稱霸之后，60歲的德瓦爾選擇功成身退，回國頤養天年——盡管土耳其足協曾勸說他接手國家隊。

德瓦爾卸任后，原助教德尼茲利轉正，后者隨即帶隊完成蟬聯，并就此展開了輝煌的教練生涯。特里姆也曾在球員生涯最后一季師從于德瓦爾，這為他成為現在的土耳其足壇頭號教練奠定了堅實基礎。毫不夸張地說，加拉塔薩雷在1989年躋身歐冠半決賽，2000年捧走歐洲聯盟杯與歐洲超級杯，以及今天在土耳其、乃至歐洲如此成功，都得益于德瓦爾當年的辛勤播種。而為表彰德瓦爾對土耳其足球以及德土兩國關系的卓越貢獻，著名的安卡拉哈切特佩大學在1989年授予了他榮譽博士學位。

2007年6月26日，德瓦爾因心臟病發作去世，享年80歲。德國足壇一片哀悼之聲，土耳其人也陷入了哀思。德瓦爾離世翌日上午，時任加拉塔薩雷主席厄茲漢·賈納伊登在訓練場向全隊宣讀哀悼辭，隨后俱樂部宣布將梅廷-奧克塔伊訓練中心一塊場地命名為“德瓦爾”。當天加拉塔薩雷的官網上如此寫道：“我們失去了偉大的導師。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功績和慈父般的言行舉止，是他引領土耳其足球進入了一個新時代。我們為他曾執教過這支球隊感到榮幸，我們會沿著他走過的路繼續走下去?！?/p>

后來特里姆在哀悼老師時，也說出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話——“事實上，土耳其國家隊贏得2002韓日世界杯季軍，也是他的功勞！”

兩個“回頭客”

沿著德瓦爾開辟的道路，越來越多德國人跨過歐亞大橋，土耳其人對日耳曼教練的崇拜也不斷升溫。1990年5月，德國人皮翁特克成為土耳其國家隊主帥，一干就是3年。世紀之交，水平不斷提升的土超成為德國教練最主要的海外戰場，一批德甲失意者將它當成避風港。

1998年從斯圖加特下課后，勒夫前往費內巴切執教，盡管只干了一年、僅帶隊獲得聯賽第3，但現任德國隊主帥在伊斯坦布爾結識了摯友哈倫·阿爾斯蘭，這個土耳其男子直到今天仍在擔任他的經紀人。2000年底勒夫再赴博斯普魯士海峽，短暫執教名不見經傳的阿達納，也沒有取得顯赫戰績。隨著最近幾年勒夫執教德國隊成績顯著，又有不少土超強隊向他拋出了橄欖枝。

相比土超生涯并未留下功績的勒夫，當年差點成為德國隊主帥的道姆可是在土耳其經歷了絢爛多彩的生活。1993-94賽季冬歇期離開斯圖加特之后，道姆首次登陸土超執教貝西克塔斯，兩個半賽季里為“黑鷹”帶來聯賽、杯賽與超級杯冠軍各一個。2000年因吸毒丑聞被迫離開德國后，道姆二度掌控貝西克塔斯，可惜未能復制輝煌。2003年，在奧地利維也納執教大半年后，道姆重回伊斯坦布爾，但他這次選擇的是費內巴切。隨后道姆迎來執教生涯最成功的3年，2003-04、2004-05連奪土超冠軍！

去年夏天，賦閑一年的道姆接受布爾薩體育的邀請重回土耳其，成為本賽季土超唯一的德國教頭。半程過后，道姆的球隊僅以6勝6平5負位列聯賽第10，主場打平歐冠16強球隊加拉塔薩雷是唯一可以拿出來炫耀的成績。

尷尬的救火隊員

與土超俱樂部迷信德國教練形成鮮明反差的是，德甲賽場鮮見土耳其教練身影。前面提到的名帥德尼茲利曾在1989年9月執教身處德乙的亞琛，但次年3月便黯然下課，此后再未踏進德國足壇。塔伊豐之前，只有名不見經傳的阿爾科奇短暫擔任過德甲主帥。

許多資料將阿爾科奇定義為“德國足球的土耳其第一人”，這種說法并不準確?？坡≡?959年引進土耳其前鋒焦什昆·塔什，但他效力兩年后便轉會波恩，沒趕上德甲成立。1958年到1965年間，不倫瑞克陣中也擁有一名土耳其球員——艾庫特·云亞澤哲，這個中后場多面手曾在德甲出場9次，不過他一直拿著業余合同。因此，對于阿爾科奇最準確的定義應該是“德國足球歷史上第一個全職土耳其球員”。

球員時代，阿爾科奇風光無比，他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土耳其最優秀的守門員，效力過國內兩大豪門費內巴切與貝西克塔斯。1959年土耳其杯決賽首回合，加拉塔薩雷傳奇射手梅廷·奧克塔伊一記暴射打穿了球網，為費內巴切鎮守球門的阿爾科奇不幸淪為背景板。不過他對這段歷史不以為然：“次回合我們贏了他們一個4比0！”

1964年阿爾科奇開始出國闖蕩，加盟了奧地利維也納，入境時他按國內習慣跟官員打招呼道：“你好，我叫厄茲詹。”沒想到奧地利人誤以為他姓厄茲詹，一直將其注冊姓名寫作“阿爾科奇·厄茲詹”。1967年，阿爾科奇轉會漢堡，跟烏韋·席勒、德爾費爾、卡爾茨和維利·舒爾茨等巨星并肩作戰，一年后隨隊殺入優勝者杯決賽，可惜0比2不敵AC米蘭。

1976-77賽季結束后，漢堡解雇了帶隊贏得聯盟杯的克勒策，繼任者古滕多夫（就是那位保持執教球隊數量最多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教練）干了不到4個月便被炒掉，于是，當初給克勒策當助手的阿爾科奇被推到了前臺。面對突如其來的鎂光燈，阿爾科奇只能不厭其煩地闡述著自己的執教理念與戰術思路。所有人都知道，土耳其人只是無奈之選，并非漢堡主席彼得·克龍博士心儀的大牌名帥。

“我就是我?！泵看蚊鎸γ襟w，阿爾科奇都顯得非常無助。漢堡高層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回應關于下賽季主帥人選的問題，阿爾科奇的愿望，只是“至少讓我安靜地干完本賽季吧”。由于是“紅褲子”出身，阿爾科奇深受球員愛戴，這也是支撐他打完1977-78賽季的主要力量。

22場聯賽僅得8勝5平9負，執教能力平平的阿爾科奇終究難逃下課命運，取而代之的是澤貝茨——在前南斯拉夫名帥手下，漢堡立刻贏得德甲冠軍，并為上世紀80年代初期的強勢崛起（1983年贏得歐洲冠軍杯）奠定了堅實基礎。對于被澤貝茨接替，阿爾科奇并無怨言：“我可以說些什么？他畢竟取得了成功?！?/p>

離開漢堡后，阿爾科奇先后執教低級別俱樂部沃爾姆斯和荷爾斯泰因基爾，但短短幾個月內，土耳其人連遭下課打擊。80年代初他又回到了祖國任教，同樣沒能取得成功。在現實面前徹底低頭后，阿爾科奇回到漢堡并逐漸遠離足球，最終當上了貨車司機。

搶人行動，未完待續

阿爾科奇之后，德甲賽場出現了大批土耳其球員，但不同的是，他們大多擁有日耳曼成長背景，父輩為二戰后涌入德國的土耳其勞工。塔伊豐便是土耳其移民后裔，從小在德國長大，12歲加入斯圖加特踢球者少年隊開始了球員生涯。生于黑爾訥的巴斯圖爾克則是另一個典型，他曾長期保持土耳其球員在德甲的出場紀錄——直到本賽季，他的成績才被出生于蓋爾森基興的哈利勒·阿爾滕托普刷新。

今天，在德國出生的土耳其裔球員遍地皆是，這也造成德土這對師徒產生了日益緊張的競爭關系。近年來關于土耳其足協在德國搶奪人才的新聞屢見不鮮，既有沙欣、?；@樣的成功案例，也有厄齊爾、京多安這樣的失敗經驗，更出現了托普拉克這種“左右搖擺者”。

最近一個讓土耳其人振奮的“戰利品”，是本賽季加盟漢堡后迅速躥紅的天才中場恰爾漢奧盧。出生在曼海姆的他從U16級別開始便堅定地代表土耳其，雖然德國足協從來沒有放棄對他的追求，但這位卡爾斯魯厄青訓精英在去年9月6日對安道爾的世界杯預選賽中代表土耳其國家隊出場，德國人徹底斷了念頭。與恰爾漢奧盧情況類似的還有他的漢堡隊友德米爾巴伊，這位在魯爾區長大的中場，2011年開始一直持續入選土耳其青年隊。

本賽季從沃爾夫斯堡租借到柏林赫塔、表現非常不錯的中場吉埃爾吉也是德土兩國足協的爭奪目標。2010年，這位在下薩克森州長大的狼堡青訓球員開始代表德國青年隊，先后為U19和U20總共出場8次。但2012年9月底，突然傳出了他決定等待土耳其國家隊召喚、不再為德國效力的消息。每一年這樣的故事都會重復上演，誰都不是絕對的贏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沒有德國足球培養出的一大批青年才俊，土耳其足球的處境將比現在更加困難。

盡管土耳其在國家隊和聯賽水平上仍與“老師”存在差距，但雙方實力對比早已不像30年前那樣完全一邊倒。2008年歐洲杯，特里姆的土耳其隊在一場暴雨激戰中2比3惜敗于德國，險些首次躋身大賽決賽；而上賽季歐冠1/8決賽，德瓦爾高徒執教的加拉塔薩雷兩回合總比分4比3淘汰了沙爾克04。

塔伊豐1995年第一次入選國家隊，當時召他的主教練便是特里姆，算起來，漢諾威新主帥也是德瓦爾的“徒孫”。能在沒有職業隊執教經驗的情況下贏得德甲中游俱樂部賞識，塔伊豐這個例子，證明了土耳其這位德國的“好學生”已經羽翼漸豐，不再是單純的求學者。